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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1页)

20。

柏涛将玉佩凝神看了片刻,抬头说了句王爷恕罪,侧过身子,对身旁跟着他的小徒弟顺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顺子点点头,将手中捧着的首饰匣子交给立云,朝玉田深深作了一揖,转身出了会客厅。待他离开,柏涛正色道:“王爷,这块玉佩是仿的,仿它的人手艺不错,保不定就在廊房二条。”

闻言,池田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难看得不得了。

玉田自然一点都不讶异,替池田问道:“怎么断定是仿的呢?”

“现时的人仿制古玉,貌丽而神竭,以鱼目混珠。这块玉佩是仿汉代的羽人天龙鸡心佩,琢工流畅精细,龙尾姿态灵活,拧转有力,如果不求其高古,东西是好东西。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熟坑的老玉,玉性会有所恢复,盘玩时间长了,会渐渐有一种极滋润的光泽,就跟和尚的光头皮一样,所以叫‘和尚光’,也可叫‘宝光’,这块玉佩从光泽上就不对,甚至有点儿生硬的涩气。再看沁色,高古玉即便白化严重,但也有窥见原本的玉质之处,我们叫开窗见地,从那儿能看到细密水纹一样的痕迹,如胶冰,如蔓草,有的则是沁裂的结晶。这块玉的出筋颜色含糊,很是可疑。再说工,高古的玉工直接犀利,自由不拘,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后来才有的,所以后世高手再有能耐,也难仿出其高古玉器质朴洒脱的神韵,就像这羽人衣袂上的阴线,虽刻意打破规则,但其细致有序的安排,还是能看出这是后世之人的手笔。新旧工的差别,就在于脑筋动得不一样,古人看似不动脑筋,手艺却能接近天之造化,而后人很会动脑筋,却失去了一份自然的神韵。”

一番话这么不打磕绊说下来,池田面如死灰,紧抿着嘴唇。柏涛只是专注于解释,并不太在意听者的表情,将玉还给了玉田,玉田并未立刻转交给池田,而是道:“赵先生刚才为什么说这玉是出自廊房二条?”

柏涛一笑:“要不是因为正好自己也有类似的玉佩,老夫不会如此断言。怕王爷笑话我老糊涂瞎说,刚才我就叫我徒弟回柜上去把它拿来,在北平,廊房二条玉珍斋的经理潘冠祥是仿汉玉的高手,无人出其二,血沁,土锈,白化,仿得几乎可以乱真,我那块就是出自他手。一会儿小顺子将它拿来,王爷一看便清楚了。”

玉田这才转向池田,伸出手去,将玉佩递予他,池田上前两步,本能地伸手去接,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玉佩落在地上,裂成两半,发出脆响。

厅中众人皆看着地上,一时鸦雀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仅仅只是一瞬,但这一瞬显然让时间胶着了。

池田缓缓弯下身子,将一块碎片捡了起来。

玉田细长的凤眼依旧冷淡而平静:“芹斋先生,您看我看走了眼,看我的宅子,看走了眼,看那些废纸,看走了眼,这块玉,您还是看走了眼。可惜了。”

“没错,是打了眼,吃了药。”池田倒是很爽快地笑着道,说完,猛地将碎玉片在右眼上一划,玉田毕竟惜才,见他自毁,下意识伸手去拦,仍是晚了一步,一道鲜血已顺着池田的眼角流了下来。

玉田道:“你何苦如此!”

“既然打了眼,要眼睛来何用?谨王爷,”这是池田第一次这么称呼玉田,“没用的东西,按我的习惯是不会留着的,可惜还有许多事还得靠它做,剩下这只眼睛,暂且留着它,就用来看王爷吧。”

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衣领滑到银灰色丝麻前襟,一部分浸入衣衫,点点斑斑,更多的则滑落到青砖地上,假想中的掷地有声。池田仰起头,用手掌擦了擦眼角,速度很慢,像脑子长在手上,龇出记忆的舌头,贪婪地吸吮。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日本人此刻在想什么,池田的灵魂飞到一边冷笑,他在背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举头望明月,黄鹤不知何处去……他是被唐诗引到这个国度来的,他不后悔,他爱唐诗,也恨唐诗。

海三上前一步,将一张手帕递给他,池田不理,挺直了身子,向众人抱拳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诸人噤声不语,都被这始料未及的场面惊吓到了,哪里敢插嘴说什么,连柏涛也担心自己多嘴闯了祸事,心里有点翻腾。玉田的脸色薄而白,虽然保持着镇静,但败兴烦躁的神情已在眼中显露,像被一只耗子破坏了茶宴。用人来打扫厅堂,尽量不弄出动静,柏涛等人甚是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等玉田发话,玉田却缓缓坐下,端起了茶杯喝茶,喝了一口,想起悦昌诸人还站着,便做了个手势,柏涛等人便悄无声息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顺子终于拿着柏涛那块假玉佩赶了回来,玉田抬起头,这才道:“早知道那东洋人如此急躁烈性,就不该要你辛苦跑这么一趟了。”

小顺子一头雾水,本想呈上那块玉佩,看柏涛眼色,柏涛缓缓摇了摇头,他伸出来的手只得缩了回去。

“王爷……”柏涛打算告辞。

玉田打断了他,问:“赵先生有没有觉得我做得太狠了?为一块玉佩,激得人破了眼睛。”

“老夫不明就里,但从这池田先生的行事看来,是他个性太过刚烈。”

玉田叹口气:“日本人,心思太多,喜欢暗地里谋算,谋算中国的江山、物产、玩意儿。琉璃厂你是经常走动的,别说古玉,多少名家遗砚落入他们囊中。这池田性子怪,要烧了清廷密档,我是得了消息后不忿,才想在言语上教训他一下,没料到他这么绝。”

柏涛恍然。

玉田叹了口气:“江山之败,我是有份儿的,多少人骂我,我不言语,一句不应!广和居墙上的诗,到现在还留着。我啊,能不臊得慌吗?想着赎罪,晚了,现在也就能捞点儿废纸回来了。”清了清嗓子,道,“杂事一多,就差点把正事忘了,还是看点儿该看的东西吧。赵先生,画样拿来了吧。”

柏涛拱手道:“就等着王爷您过目。”向立云点了点头。

可立云有了不太好的预感。适才大厅里闹了这么一出,王爷的心情定是很差,今天这时机不对。

玉田道:“邱师傅和连丫头都是造办处匠役的后人,想来今日我也会像当年那样,看到隆宗门和白虎殿两派各自拿出自家绝技。”转头对海三道,“去把连丫头叫来,把我让她做的东西都带着。”

立云脸色变了一变,他很希望连翘不会出现,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甚至都不会带连翘入谨王府。他是在害怕吗?究竟害怕什么呢?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说说你们要做的东西。”

立云的手指摩挲那绫子封皮的纹路,恭恭敬敬地回道:“是金累丝短簪和金累丝艾虎儿。短簪可以改成胸针,流苏是五毒和刀戟样式。另有一个点翠龙船簪子,应的都是端午的礼儿。”

玉田微笑道:“你们就爱做这些费工夫的东西。也罢,点翠是悦昌的强项,不露一手,倒是可惜。”

柏涛笑着插话道:“骨刺红罗被,香沾翠羽簪,唐代就有诗可证,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手艺,不用自然可惜。”

立云将画样册子双手送上,玉田接过细看,翻开时目光亮了一亮。邱家累丝的手艺是不必说的,北京城找不到第二个了,如意簪头和那艾虎儿,自会做得精细灵巧,点翠龙船,必然做得热热闹闹,又能将每片翠羽细密铺展,一丝不乱,各宝石按贵贱程度依色安排,华美其形,清丽其境,更体贴地照顾到了谨王府的身份和日益缩水的开支。

可是不过一会儿,玉田眼中燃起的亮光便被一种暗沉的东西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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