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香宝迟迟不动,文种先走了进去,掀开榻上的帘子。
榻上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双目轻阖,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文种心里又是一痛,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一回见她,是在留君醉。
初闻留君醉的莫离姑娘邀请他和少伯二人,说要献计,他不是不惊讶的。留君醉的莫离姑娘,诸暨城里谁人不知?他好奇之下便拉着少伯登门拜访。
那一日,随着还是丑丫头的香宝走过长长的雕花廊回,远远地,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他不禁好奇,能够弹出这般琴声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呢?
直到走进一处清幽的小院,闻到一阵芬芳……
满院春色,百花争艳。
可是……花再美,也美不过花间那一个弹琴的人。
那一日,她也是这样一袭白裙,顾盼之间皆是风情,美得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于是,他便如呆头鹅一般,连手中的羽扇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可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柔弱女子,却献出一条毒计。那一战空前惨烈,越军以三万兵马大败十万吴军,致吴王阖闾重伤而亡……
那般决绝的计谋啊。
她说她是要离的女儿,她说她讨厌英雄,她说她要报仇……
那个有着柔弱身躯的女人,却有着最最刚烈的性子。
所以……为了不成为香宝的拖累,她宁可服毒自尽。
她说……香宝必须是快乐的。
所以……她就承担起所有的不快乐吗?
那一日,看着那个十指纤纤、面带轻愁的女子,生平第一回,他心里有某一角被触动了。
从此魂不守舍,一发不可收拾。
缓缓伸手,轻轻触上她的脸颊,一片冰凉……他猛地收回手,狠狠握拳。
那般决绝的女子!连死……都是如此决绝!
有另一只小小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文种侧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香宝,她正低着头,轻抚着莫离的脸。
那样地轻,那样地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惊醒榻上之人似的。
“子禽哥哥,我想给姐姐梳洗。”
文种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点盏灯吧。”香宝又道。
“天还没黑啊。”
“我怕姐姐找不到回来的路。”
文种握了握拳,眼眶猛地红了,转身走出门去。
香宝浑然未觉,转身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梳洗用具,先拿了木梳,极小心极小心地替莫离梳理长长的头发,不小心手微微一抖,便扯下几根头发来,香宝惊呼,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回答她。
“姐姐,你疼不疼?”
静默。
“姐姐,你想梳什么样的发髻?”
静默。
“呵呵,还是姐姐聪明,其实我只会一种啦……我比较笨嘛。”
静默。
“姐姐……我那么笨,你怎么会放心丢下我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