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朝阿爸笑一笑,追进门厅里。
黄医生正指挥卫一把林渊的行李拎进屋里,看见明月追上来,“哼”了一声,“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话,留到晚上再说罢。”
明月看着林渊微微半垂着眼,脸上有淡淡的倦色,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目送他消失在底楼的门后。
晚上吃饭的时候,胖厨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明月一家。
林渊身为主人,首先取过特制的有耳杯,微微举一举,“欢迎阿嬷阿爸阿妈的到来,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明月获得全运会冠军。”
说罢,他向虚空举杯。
众人齐齐举杯,敬那个过早地离他们而去,却永远活在他们记忆里的温柔的孟英。
放下酒杯,林渊向明月微笑,“你放心回闽州队,我答应你,无论你去到哪里,去得多么远,我都会和孟英一起,陪在你的身边。”
他转向餐厅里的三位长辈,“原谅我行动不便,不能向阿嬷和阿爸阿妈叩头。请问,你们能接受我成为你们的干儿子么?”
孟海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握着阿妈的手,老泪纵横。
阿妈和阿嬷的眼泪,也齐齐流下来。
明月坐在那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日后国内媒体在提起邵明敏和孟明月的时候,总是不约而同的感叹,和她们两个处在同一时代,是跳水运动员最大的悲哀。
因为她们两人几乎代表了那一整个时代,无论是跳水时空中的优美弧线,还是动作的难度系数,亦或是参赛战绩,她们都遥遥领先于其他选手,彼此之间既是队友,又是对手。
她们在无数次国际赛事中,上演冠军争夺战,在女子跳水单人项目上你追我赶,交替着将金牌收入自己囊中。
但媒体同时也承认,同邵明敏冷若冰霜的高傲相比,孟明月笑如春山的亲和更得人心。孟明月和乔小红搭档双人跳水比赛,在奥运会、世锦赛和世界杯赛三大赛事上蝉联女子三米板和十米台的双人跳水冠军,两人真正做到了默契一致的动作同步,令人赏心悦目。
电视台后来制作奥运冠军纪录片时,所有接受采访的受访者都正面或者侧面地承认,邵明敏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难以接近。
“她太在乎姿态,从不放下自己的功架,以至于显得高高在上又咄咄逼人。”彼时已经退休的前国家队指导这样评论道。
而对于明月,所有受访者都交口称赞。
“谦逊随和。”
“亲切温朗。”
“容易相处,从不端架子。”
“就是看了孟师姐的比赛,我才坚定了自己的理想,一定要成为一名跳水运动员!”
“我想她少年时经历的变故使得她更珍惜自己的机会,更注重别人的感受。”
纪录片摄制组寻访到已经退役,在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就读运动人体科学专业的明月。
编导在水道遍布,小桥纵横,屋宇林立的代尔夫特市辗转找到明月的时候,她刚刚从大学放学回来,在自己家开的小杂货店里帮阿爸阿妈看柜台。
杂货店门前河道水光潋滟,门口窄窄的水泥马路上行人寥寥,门外一边呈阶梯状向上垒放着几只木头箱子,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水果,供人自行挑选,选好以后到小店里称重付款,另一边则摆放着盛满鲜花的大桶,任人选购。
杂货店面积不大,光线明亮柔和,卖的东西从吃的大条脆皮面包,到用的肥皂香波一应俱全,价格也不贵,很受附近居民的欢迎,小店里不时有人进出。
编导进门的时候,明月并没有格外留意,只抬头向编导微笑,然后继续微微垂头记账。
编导有些意外,这个隐居在荷兰小城的杂货店里,看起来再寻常没有的年轻女郎,竟然就是那个在奥运会赛场上叱咤风云的三冠得主。
“孟……明月?”编导试探着叫了一声。
面前的长发女郎额前蓄着薄薄的刘海,黑色长发海藻一样自肩膀两侧垂下来,戴着一副玳瑁边眼镜,显得整张脸小小的,感觉斯文又柔和,但和编导做前期功课时了解的那个留着短发,看起来长着一张孩子面孔的孟明月有很大的不同。
戴眼镜的长发女郎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好。”
这招牌式的温和浅笑,令编导眼前一亮,肯定了她的身份,“孟明月,你好!”
明月放下手中的票据和账本,自柜台里绕出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编导微微一愣。她仿佛已经全然放下了自己曾经的奥运冠军身份,对陌生人没有一点戒心,笑容亲切温和,不带一丝一毫的距离感。
“我是国家电视台纪录片频道的编导,我姓安。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正在制作大型纪录片《辉煌奥运五十年》……”编导从背包里取出名片,双手递过去。
当注意到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和明月讲话,她停下来,“有客人?”
明月笑着点点头,接过名片。
她便挥挥手,“那你专心招呼客人,店里我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