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上学的时候,苏为安曾经多次听说过温玉良在学术界的赫赫威名,以第一作者研究上过顶尖杂志的专家,国内凤毛麟角,因而即使与温冉的积怨颇深,但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温教授,苏为安依然抱着尊敬的态度。
正是中午,章和医院人群熙攘的门诊楼里,温玉良身后跟着一队医生,浩浩****地从人群中走过,苏为安小跑两步追了上去,终于站在了温玉良的面前。
她的开场白简洁而直白:“温主任,我是HDQ199药物试验中被试苏建明的家属苏为安,关于这次的药物试验有点事想咨询您一下。”
温玉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一旁的医生提醒他道:“主任,就是亨廷顿舞蹈症药物试验中第一个因为动脉瘤要退出的那个患者家属。”
温玉良似是恍然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我记得。”又问,“你父亲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连续两次动脉瘤破裂,有点严重,还好发现得及时,术后恢复还不错,就是头痛比较严重,肢体活动也有一点不灵活。”
温玉良颔首表示了然:“亨廷顿舞蹈症伴发动脉瘤破裂导致了颅内出血,确实是会对患者的生活产生比较大的影响,要靠家属多照顾了。
对了,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问?”
“是这样,我父亲认识的也在您这里参加这项试验的两个病友,先后也发现了动脉瘤,资料已经发到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想冒昧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听到苏为安的话,温玉良看起来有些意外:“又有患者发现了动脉瘤?”他说着,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医生,不怒自威,“小杨,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医生一凛,赶忙低头恭顺地道:“确实又收到了两名患者的资料,但因为不是在咱们医院做的检查和治疗,我们就将内容整理了一下,正要递交给您看。”
“这样啊。”温玉良这才点了下头,又对苏为安道,“我回去先看看,之后会安排团队里的医生尽快给你们回信。”
温玉良已经这样说,想必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苏为安应道:“好的,谢谢您了。”
温玉良并没有诓她,第二天,那两位患者家属就接到了章和医院的电话,在尊重患者及家属意愿的前提下允许他们退出试验,并由温玉良温教授亲自为他们安排好后续的诊疗方案。
对患者而言,这已经算得到了非常满意的结果,两位病友出院在向苏为安和顾云峥道谢的时候,也不忘夸奖温教授团队的态度真是好。
事情能这么顺利地解决自然是好的,但苏为安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关于试验本身被干预的消息出来,苏为安两次打电话过去,得到的答案都是“正在讨论”。
苏为安有些不安,向顾云峥征求意见道:“你觉得他们已经将情况上报给伦理审查委员会了吗?”
顾云峥明白她内心的矛盾和担忧,他双手轻扶在她的肩头上:“我不知道,为安,我们是在谈论国内从事亨廷顿舞蹈症研究的最权威的教授,‘觉得’这两个字是没有用的。”
苏为安蹙眉:“可直接问他们,得到的也只是敷衍,我们还能怎么办?”
“下周末在C市有国内神经病学的年会,我看过日程安排,里面有温玉良的专题讲座,内容正与他所进行的亨廷顿舞蹈症治疗药物的临床试验有关。”
“你是说……”苏为安很快会意,在会议上介绍他们的试验,就表明他们会提及目前实验的进展情况,很有可能会涉及试验中几名被试退出的原因,当着全国那么多专家的面,温玉良不能敷衍,必定要给一个答案,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
“温玉良是国内的顶级专家之一,他的发言必定会放在主会场,我并非注册的与会人员,也不是哪家医院的医生,要怎么混进会场?”
“谁说你要混进去?”顾云峥看着她犯愁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我带你进去。”
“你?”苏为安惊喜过后却又有些不解,“可你是外科的,为什么要参加内科的年会?”
顾云峥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联系了一位国外的专家,拟定了一个亨廷顿舞蹈症的课题,已经完成并提交了基金项目申请书,所以任何相关会议,有我出现都不算唐突。”
“你……什么?”苏为安已然震惊了,“你的研究方向明明是胶质瘤……”
顾云峥专注于胶质瘤九年时间,他的研究被视为胶质瘤领域最有前途的研究之一,而他刚刚说……他拟定了什么课题?
亨廷顿舞蹈症?
苏为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云峥倒显得很是平静:“以后不是了。”
苏为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先前还在想,顾云峥可能只是突然兴起,顺手看看亨廷顿舞蹈症的课题而已,却没想到他远比她想象得决绝。
以后不是了……
一个新项目的申请书哪里是那么好写的?就算是顾云峥,也一定熬了不少的夜、看了不少的文献,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她忽然想起之前那段时间,晚上给他发消息他都回得那么简短,竟然是在写申请书吗?
更改研究方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这个念头的?
能够在一个专业领域走到顾云峥现在这个位置绝非易事,重新涉足一个新的领域,采用新的试验方法,全部都要重新摸索,前一两年的时间很有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得不到太多重要的结果,发不了高影响力的文章,而现在是他评教授的重要关口,他就这么轻易地做了这个决定?
她的嗓音微哑:“顾云峥,你是因为我……所以要更改你这么多年的研究方向吗?”
顾云峥勾唇,将眼圈已经微红了的苏为安圈进了自己的怀里,坦然应道:“当然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