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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味药 归人心（第3页）

顾云峥安排下来的任务重，苏为安全神贯注于眼前的论文，是以听到她的话的第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苏为安头也没抬，随口道：“就当我赢了吧。”

大学时期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课题因为被温冉抢了，苏为安终究也不能以自己的名字发表，还经受了这样的背叛，她其实并不能想出自己到底赢了什么。

温冉话锋一转，说：“但你别以为能进这个科，就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大家永远都会记得是你举报了自己的同学和老师，他们永远都会记得你是一个背叛者！”

温冉的话说得狠，人却是笑着的，办公室其他人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从温冉的表情上看还以为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苏为安打字的手一顿，就听温冉继续道：“还有，别以为你真的有多厉害，没错，实验是你做的，论文也是你写的，可如果没有我爸后期帮忙润色，你以为那点实验内容能发上五分的杂志？”

温冉带着满满的讥讽和恶意，如果苏为安被激怒，与她争辩甚至吵架，那么初来乍到的苏为安就会给科里的人留下一种个性太强甚至好斗的印象，加上之前她举报的事，只怕全科的人都会对苏为安敬而远之。

没想到苏为安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原来那篇文章的后期修改出自你父亲，我料到以你的能力也改不了那样的论文。”

温冉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苏为安反将了一军，一时间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虽然还能强忍住不恶语反击，但终于笑不出来了。

苏为安嫌她实在是吵，抱起电脑在办公室里换了个角落待着，她的身上好像写着“生人勿近”，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干自己的事，终于成功在下班前看完了顾云峥留的十篇文章。

尽管一天的手术令人心生疲惫，但顾云峥完全没忘记说过的考核，回来之后也没有顾得上休息，公事公办地问她道：“看完了吗？”

苏为安点头：“你考吧。”

此时临近晚上下班，做手术的医生大多都回来了，正是办公室里人最多的时候，手头没有工作的人都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谁不知道顾云峥考核一向严格，不过仔细想来，苏为安毕竟是第一天上班，又是顾云峥的女朋友，顾云峥大概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只怕会“放水”。

他们正想着，就听顾云峥开口，是一如既往严肃的口吻：“亨廷顿舞蹈症治疗药物主要作用机制是什么？”

有神经病学的基础，又刚看完论文，这题并不难，苏为安答得从容：“抑制VMAT和直接阻滞多巴胺受体。”

但这只是一个铺垫，顾云峥继续道：“目前的在研药物中，近两年进入临床Ⅲ期的药物有几种？”

在场的医生大多都以为今天的考核顾云峥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从第二道题开始，就直接问了这么前沿的东西，苏为安倒是也没有含糊：“三种，NRT057、HYD902和HDQ199，前两种药物的Ⅲ期临床试验都失败了。”

顾云峥的问题简单且直中核心：“为什么？”

这若是真分析起来，可实在是太复杂了，那么多药厂也好，研究人员也好，在试验失败以后都在不停地寻找其中缘由，说法各异，又怎么能是几句话就可以概括出的？

先前对答如流的苏为安终于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她迟疑了一下，说：“在这两种药物Ⅲ期临床结果的论文里，他们有过一些分析，还有一些亚组分析也出了显著性差异，有一种说法是药物的作用可能是长程的，观察的时间不够长……”

顾云峥蹙眉，直接打断了她：“这种药厂为自己留后路的话就不必说了，你自己看到觉得是因为什么？从Ⅱ期到Ⅲ期的结果，你从文章中看到了什么？”

顾云峥给的论文中并没有Ⅱ期试验的内容，好在苏为安对其中的差异也很是好奇，在看完规定的文章内容之后又去查了之前的文章，但时间有限，她只是对文章的结果和讨论部分重点研读了一下，此时面对顾云峥的问题，有些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样本量毕竟大了几倍，结果可能遭到了稀释？”

顾云峥眉蹙得愈紧，问道：“你是在说Ⅲ期的结果不准？”

这是原则问题，苏为安赶忙摇头，说：“不是，我是说Ⅱ期的结果可能存在偏倚。”

顾云峥追问：“哪里的偏倚？”

面对顾云峥的一再追问，苏为安最终只能沉默，从她的表情中顾云峥看出她没有答案，沉了声音道：“Ⅱ期临床的结果里入组患者的病程是用什么表示的？”

苏为安一怔，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中位数……”

她恍然，入组患者的病程并非正态分布！

“Ⅲ期临床中的入组标准的依据是什么？”

苏为安又是一怔，说：“那是补充材料的内容，正文里没写……”

这样正规的大型临床试验，补充材料可能长达上千页，她不可能看得完啊！

却见顾云峥异常严肃地道：“八个小时、十篇文章，平均一篇文章四十分钟，你都在看些什么？不管是在正文还是在补充材料中，这些对评价一个研究十分重要的内容，你为什么答不出来？”

原本喧闹的办公室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抱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临下班前看热闹的医生此时多为苏为安捏了把汗，欲言又止。

八个小时、十篇文章，就算中间不休息，一篇文章也要花四十分钟，四十分钟精读一篇外文全文已经很厉害了，顾云峥却要求人家连着补充材料，将该看的也要看了，就算理由再正确，但这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吧？

可想归想，谁又敢在这个时候跟顾云峥顶嘴？

若说不委屈是假的，她又怎么会想到顾云峥所要求的延展会如此之深，或许这些内容对顾云峥而言不难，可按照他这样的要求，放眼全科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在众人的注视中，苏为安抿唇，顿了一下道：“是我的错，今天之内我会补上的。”

顾云峥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