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无人区玫瑰
钟闻已经忘了是从几岁起发现自己的嗅觉异于常人的。
起初他只是觉得每天都能闻到各种味道,口头禅都快变成了“有什么味道”,但他父母大多数时间什么都闻不到,看他总耸鼻子,还以为是有什么毛病。
直到小学五年级的一天,大人们聚在一起打麻将,钟闻和亲戚家的孩子凑在一起胡闹。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煤烟味,担心是煤气泄漏,可小朋友们都说没有,大人们也仍旧热热闹闹的。他和外婆说了,外婆检查了煤气炉,什么事也没有。可钟闻一直闻得到,却没有人信他,直到两三个小时之后,包括他在内的小孩子陆陆续续开始头晕,大人们才开始相信,检查了一通,发现是外婆放在院子里的煤炉没有封死,因为风向的缘故,全都刮进了屋子里。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人当回事,顶多就是意识到这孩子鼻子好用。但鼻子好用算不上什么技能,顶多算个优点,还是不太好展示的优点,所以很快就被忽视了。
但自那时起,钟闻知道了自己的嗅觉确实厉害,他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细微味道,也能在混杂的味道里闻出分别。这也给他带来了许多烦恼,比如去厕所、去动物园、去医院之类的地方时,比如即使冰箱里的食材封得再严,每次开冰箱他还是会闻到异味,更别提别人身上的味道了,所以他比大多数男生都更注意卫生。不过除此之外,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拿嗅觉干什么大事。一开始他还愿意和人显摆一下,青春期之后反而别扭起来,不想拿这么无聊的“天赋”自夸,所以不被人发现就不会主动提及,以至于他周围很多朋友都不清楚这件事。
他在大学学的是化工,也是家人的意见和自己当时可考虑的选项两相叠加做的决定。真正学习之后,他发现自己的鼻子倒是能起点作用,很多大家说无味的东西,他仍然能够闻到轻微的味道;而本身有强烈味道的东西,他能靠嗅确认克数和容量,所以他做起实验来游刃有余。不仅如此,钟闻还能无意中闻出旁边的人哪里出了错,这让他对学习产生了一些兴趣,大学四年的成绩倒也算得上优异。
只是老师们都说他是孩子个性,不能踏实下心来,怕是不适合搞科研。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毕业后没动继续深造的心思,直接接受了家里的工作安排。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实验很有趣,但即使在配备专业通风系统的实验室里,他还是常常因为气味而感到脑袋发涨。
钟闻没想到自己会在千里之外的尼斯,主动向一个刚认识的人展露自己的这项特长,并且一点都不难为情。说到底,他能拿得出手、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只有这个了,他必须让陈觅双相信他、记住他。
他回想起自己没脸没皮的劲儿,简直就像公孔雀求偶时围着母孔雀开屏一样。想到“求偶”这个词时,钟闻心思动了动,忍不住咧嘴笑了。
“你笑个屁啊!”纪小雨被他突如其来的痴痴的笑弄得发毛,毫不手软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摔成这样还挺高兴?”
钟闻回到住处后先是被多方谴责,然后又被多方八卦,只有纪小雨是真在意他伤得要不要紧。结果钟闻一副吊儿郎当甚至意犹未尽的样子,更令纪小雨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当时散落在酒吧各处,对事情全貌并不清楚,注意到的时候就看到他好像和人起了冲突,还没来得及上前,他就和一个姑娘跑了,留下他们面对那伙人的怒意。他们生怕引火烧身,只好也麻利地溜了。
一男一女消失了这么久,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然而钟闻紧咬牙关,硬是不透露半句,反而更可气地说:“你们猜。”
倒是让人觉得真发生了什么。
“那女的,头发粉的,那副打扮……怎么,你喜欢那个类型的啊?”纪小雨舔着后槽牙问。
“喜欢一个人,跟打扮没什么关系。”
纪小雨跳起来嚷嚷:“还真喜欢啊!”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钟闻把张牙舞爪还想说什么的纪小雨强撵出房间,才呈“大”字倒在**,头上的伤口稍一颠簸就跳着疼,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却又想起陈觅双的脸来。
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容在眼前交替出现,又逐渐融到一起,十分有意思。钟闻翻了几个身,怎么也睡不着,旁边床的男生早已打起了鼾。
他还得见见陈觅双,还得见见。刚分开几个小时,钟闻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二日一早,有人想去博物馆,就奔伊兹和摩纳哥了。钟闻自认历史不及格,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以有点累为借口,想多休息一下,不想跟大部队一起去。
“那我也留下陪你!”纪小雨才不会被他蒙骗,见他装模作样,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
“陪个什么劲儿!我要睡觉!”
“怎么,你还要**?”
钟闻难得被纪小雨噎得没话说,可见人只要能豁出去,还是能改变什么的。算了,陪就陪吧,反正纪小雨也管不了他。
等到大部队走了,刚才还躺在**装死的钟闻立马就跳了起来,冲进洗手间里吹了个利落的发型,紧接着就要出门。纪小雨一声不吭地跟着他,非要看看他打什么鬼主意。
但纪小雨是个很好糊弄的人,出门之后钟闻一副闲逛的姿态,像平时一样扯些有的没的,还买了些水果留给大家路上吃,她很快就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了脑后,单纯地游玩了起来。
钟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她靠近了陈觅双的花店,白天看来,小楼的外观更古老破旧,却也更雅致。花店这侧的大门是开着的,门外摆着高矮和造型都不同的花架,放着装满鲜花的水桶和一些盆栽,比起其他花店,似乎绿叶更多,不会显得那么花哨。
他装作不在意地从花店大门前经过,没看见陈觅双,于是拐了个弯又回去,左看看右看看,举起手机拍拍天空,余光却只往一个方向瞄。
时间拖得久了,纪小雨也觉出不对劲来,用手肘碰碰他:“干什么呢?走啊!”
“你不觉得这个角度拍起来特别好看吗?”钟闻煞有介事地举着手机忽悠。
纪小雨绕到他的角度仰头看,什么也看不出来。正在这时,钟闻看到陈觅双走出了店门,随后有六七个肤色各异的人也走了出来,一一和她告别。白日的陈觅双又变回了他俩初见时的样子,如果不是地点相同,钟闻都不会相信她和昨晚的Amber是一个人。此时的陈觅双娴静典雅,一头黑而直的长发静静地垂在背后,一字领的宽松上衣和棉麻质感的长裙全是浅色的,显得整个人干净得有些冷淡。对别人的热情告别,她也只是微笑颔首,连笑容都好像是标准化的。
等到目送所有人离开,陈觅双终于偏了偏头,并不逃避地朝在店门前徘徊的钟闻看了过去。她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虽然难免心里咯噔一下,但她知道是祸躲不过。
钟闻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大步流星地朝陈觅双走去。纪小雨不明就里,只好跟上。谁知不等钟闻开口,陈觅双就看着纪小雨问:“给女朋友买花吗?”
她先用法语问的,看到钟闻和纪小雨茫然的样子才换成英文。钟闻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装得像陌生人一样。
纪小雨听到“女朋友”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看钟闻的表情,同时就要摆手。谁知钟闻竟扬声道:“对啊,送女朋友选什么花比较好,你给推荐一下。”
陈觅双面上毫无波动,倒是纪小雨由惊到喜,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那要看小姐喜欢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