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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风筝 梁清散(第1页)

济南的风筝梁清散

济南的风筝——昔日的奇迹,载人风筝升天。

不得不承认,我在看文献时,总会被所谓的情绪所干扰。显然这是极不专业的表现,不过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没有谁会对我这样的人提出什么过高的要求。

当我看到一百多年前的一起不大不小的济南爆炸案时,我便完全陷入了那种不专业的情绪之中。

1910年山东济南北部,泺口地区的一家名为泺南钢药厂的小型工厂发生爆炸,连带周边几家工厂,连续发生爆炸,殃及周围村落,造成包括在厂工人在内至少五十人死伤。原本应该是震动京城的大事件,但因为年幼的宣统帝登基不是很久,整个爆炸事件完全被国事压了下来,就像爆炸之后的硝烟一样,这个惨案散去得无影无踪。不过,不久后,爆炸案还是被当时逐渐正规现代化的清廷警方所侦破,肇事者名叫陈海宁,正是泺南钢药厂的技术工人,在爆炸事故发生时当场死亡。之所以确认是这个人,是因为在现场找到陈海宁常穿的衣服上有他特别定制的金属饰品。而爆炸原因也正是这些金属饰品不慎脱落,掉入机械齿轮中撞击产生火花后,引爆了火药库。

在报道的文字下面还有两张照片,分别是被炸得一片焦黑的泺口,以及那件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只有一串串金属片挂在胸前位置的衣服照片。

或许正是因为这身衣服的饰品太过奇怪,我终究感觉这个报道极不对劲,肯定还有什么隐情暗藏其中。然而,会是怎样的隐情,甚至于暗藏了什么样的真相,那就需要用文献学的基本方法来进行实证了。

我先把注意力放到了“连续爆炸”上。

怎么会发生工厂之间的连续爆炸?在1910年的时候,就有如此密集的高危工厂存在?不过,当我检索了当时济南泺口地区的相关文献之后,发现这是有可能的。

实际上,济南泺口地区早已是清朝末年的工业重镇之一。早在1875年,在这个地方,就由刚刚升任山东巡抚的丁宝桢邀请当时著名的科技人才徐寿、徐建寅父子一同建起了后来影响一时的山东机器局。后来,徐寿被调到江南制造局去造船,留下了更加精通化学的徐建寅继续主持工作。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山东机器局就已经定下来它随后几十年的发展方向:军工和火药的研制以及生产。

那是光绪初年的事,等到了光绪末年,济南泺口这一带已经完全生发出了军工火药生产的传统。不仅仅是山东机器局,其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工厂也都在日日夜夜地怀抱大清国可以重回伟大帝国的希望生产着黑火药。虽说绝大多数小型工厂都没有留下记载,但总体而言那里的规模还是可见一二的。诸多黑火药工厂,到底采取了多少安全措施,抑或有没有安全防范的基本能力,恐怕都是个未知数。就连徐建寅本人,也是在研制无烟火药时发生意外,被炸殉职于1901年。

要更多的枪支大炮,就要有更多的高效火药供应。恐怕在大清国的最后一年里,整个济南都弥漫着浓浓的未燃火药味。在济南城的北边,一大片土地被济南特有的圩子墙围起,墙内正是因为徐建寅意外身亡后逐渐没落的山东机器局。而在圩子墙外,大概不会太远,便挤满了小工厂,也许不应该称之为工厂,只是一间间生产黑火药的简陋作坊。

实在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摄影相对来说太过昂贵,还不太普及,留存下来的相关照片更是少之又少。我在自己惯用的数据库里翻了很久,只找到一些山东机器局的照片。这些照片绝大多数都是在山东机器局的正门,拍下的多是那个在匾额上写着“造化权舆”四个大字的圩子门,和门前那些面对硕大的照相机镜头还很惶恐、不自然的人们。我始终找不到任何小作坊的照片,更没有可能通过影像资料研究当时的黑火药作坊的安全措施到底合不合理,或者说是有多不合理。

不过,仅从记载中黑火药作坊的数量和泺口地区的工厂承载能力来计算,确实可以判断出当时小作坊群到底有多么拥挤不堪。连续爆炸,确实有可能发生,不能成为疑点。

除去这一点之外,再无更多线索。恐怕需要从其他的文献中继续探寻,那么唯有一个“陈海宁”的名字,可谓检索的关键词。

令我惊讶的是,没想到以这个名字一路检索,直到1880年,竟真的有所收获。“陈海宁”这个名字,出现在一个大名单中,名单内容为1880年山东机器局的新入职人才和职位。

陈海宁主管的是机械制造,由此可见,他不仅不是一个毫无经验而造成惨剧的冒失鬼,还是山东机器局一个元老级的技术人才。

这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不过我还要更加谨慎,虽然地点上的重合度很高,但也不能排除这是一个同名者。我必须再找到更多更充足的关联性证据。

可是接下来的检索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我所使用的数据库可以检索到的有关“陈海宁”这个名字的信息只有三条,除去前面已经搜到的两条之外,还有一条要比1880年还要靠前一年,也就是1879年。报道说,在上海的江南制造总局有一批徐寿的学生毕业(或者可以称为出师),我在毕业学生名单中再次见到了“陈海宁”。

陈海宁这个名字在清末的历史上出现过三次,其中有两次出现在看似并没有任何个人信息透露的大名单中。这多少有些令人沮丧。两次名单里出现的陈海宁倒可以基本确定是同一个人。因为徐寿正是徐建寅的父亲,中国第一代本土船舶专家,在机械设计制造方面有着极高的成就和开创性。身为徐寿的学生,学来一身机械设计的本领,去了徐寿的儿子一手筹划建成的山东机器局,担任机械制造方面的职务,完全合乎逻辑。然而,问题仍旧是在于这个徐寿的学生陈海宁和三十年后造成济南泺口连环爆炸案的陈海宁,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

再继续检索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我无奈地将自己的数据库网页关掉,打开了邮箱,将我所检索到的三条信息做成附件,在收件人地址栏中熟练地敲上了邵靖的邮箱地址。

邵靖是我的大学同学,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不过他一路深造,后来到了历史档案馆工作,我则一如既往不务正业,卖些不入流的故事勉强生活。幸好他倒没有嫌弃我,多年来一直保持着默契的合作关系。一般来说,我几乎都不需要做什么解释,只要把自己检索到的材料一股脑儿地发给他,他就能立即抓到我所想要的重点。

我正准备点击发送邮件时,迟疑了一下。虽然说这家伙一直对我们这种猜哑谜一样的交流方式乐此不疲,但似乎他现在正在给他的单位筹办一个什么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大概办各种手续和写各种申请表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干脆还是体贴他一下,不做这一层的猜谜游戏,直入主题好了。

我将刚才自己所做推断的内容全写到了邮件正文中,并略微撒了个谎说正好自己想写一本相关小说,所以才留意到这些。

如此名正言顺的邮件,我甚至忍不住欣赏了片刻才点击了发送键。

顶多过了十分钟,邮箱就提示收到了新邮件,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邵靖的回信。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这么迅速,我点开邮件,看到果然是邵靖的回复,还看到了两个附件。

不过……

邮件还有正文,我瞥了一眼,全都是嘲讽我……说像我这种人果然就是外行,纯属瞎找,完全没有章法也没有效率。当然,我对这种朋友之间的揶揄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同时点击了附件下载。

打开附件后,看到的内容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我找不到的图片资料竟被他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检索了出来,并且这家伙还在跟我玩着哑谜游戏,他一眼就看出我所收集到的文献中首要缺失的东西。从这两份文献的内容来看,更是完全超出了我的检索思路,我不得不倍加钦佩邵靖。两份全都是外文文献。我有点头大,但还是硬着头皮来看。

第一份先是报道叙述,下面则是两张不甚清晰的照片。我先看报道,竟是德文,完全看不懂。幸好看报头倒是多少能猜出来一些东西,这是当时德国的一份不大不小的报纸,中文大概可以叫作《莱茵工业报》。这就有意思了,《莱茵工业报》这样的报纸,并不像英国的《捷报》那样,在上海租界办报,只是卖给上海的英国人看的在中国的英文报纸,它是一份真正远在西方卖给西方人看的德国本土报纸。不过,当我看到报道的来源时,大体上明白了为什么这么一份纯西方的报纸会把目光投到了远东的中国。虽然我不会德语,但根据自己可怜的知识储备可以搞明白的是整个报道的信息来源,出自当时德国最为强悍的通讯社—沃尔夫通讯社—的记者之手。

再看报道的时间,是西历1881年5月。也就是陈海宁到了山东机器局的第二年。在那时能在德国本土报纸上看到关于中国人的报道,确实还十分少见。而再看照片,就更有意思了。

两张照片都是横构图,其中一张大概是因为摄影技术还非常初级,大面积的曝光过度,有五分之三都是一片惨白,鲜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线条,努力辨别可以看出是一片面积很大的空场,空场一边似乎还有一些不高的建筑。在空场的中央偏左下,摆放着一台看起来像是将水井口的辘轳架起来的机器,机器旁有一个穿着长衫、留着辫子的人,正表情惶恐地操作着那台古怪的机器。而从那架疑似辘轳一样的轴上可以隐约看到一根绳缆,画着优雅的重力弧线直穿整幅画面到了矩形照片的对角线一端。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只在画面上失了焦却仍旧能感受到其巨大的风筝,或者说是一组巨大的风筝。

春天的济南,确实适合放风筝。我想北京每年到了春天,只要是广场都会有不少人在放风筝,大概同是北方城市的济南,也一样。

我凑近些仔细去看,在高低错落的风筝组下面,有一张座椅,座椅上……实在看不清楚,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到有一双腿悬在那里,也就是说,座椅上十有八九是坐了一个活人的。而椅子下面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悬挂了一块体积不小的秤砣。

再看第二张照片,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一把样子极为古怪的椅子两旁。椅子没有腿,但有零零碎碎的机械元件暴露在外,垫在了椅面下方。这把椅子想必就是前一张照片里被放到天上的那把,不过,椅子下面的秤砣已经卸掉,没有入镜。站在椅子左边的那个穿着长衫的人,也就是在空场上操纵机械的那个;而另一边那位,大概就是飞起来的了。再看照片的背景,两人身后正是写着“造化权舆”四个大字的山东机器局正门。

照片下面写着德语注释,我只看懂了一串明显是中国人名字的拼音:HAINING。毫无疑问,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徐寿的那个入职山东机器局的学生陈海宁了。我将短短的德语注释逐个字母敲进翻译软件想看个究竟,心中却一直坚定着一个猜想,站在怪异座椅右边这位并非穿着长衫而是打扮十分洋气,着西装、戴礼帽的人一定就是陈海宁。陈海宁在照片中显得既年轻又富有朝气,而且毫无当时中国人面对照相机镜头时的那种恐惧感,看上去泰然自若、落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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