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薛裴露出有些苦涩的微笑,“那是目前最高级别雌性红脸的代号,最早是在一年前的哥伦比亚被怪物猎人考克斯发现并报告,通常被认为是三十到五十只规模族群的领袖。至于白色嘛……”薛裴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估计你也不会想听。”
这种时候,打击士气的话自然还是不说为妙,但薛裴骗不了自己。初生时的红脸,正如它们名称的字面意思那般,长着鲜红的绒毛,在逐渐成长之后,便会随着环境换上或是黑色或是深棕的体毛,但即便是在寒冷的极圈,也从没有一种进化出白色毛发的红脸。
只有一个“特例”除外—那些罹患白化病的可怜家伙,无法长出能够在黑暗中潜行的皮毛,也不能拥有象征着红脸特征的艳丽红发,自出生起,就被同类排斥。在绝大多数红脸族群中,这些白毛都活不过成年—而且老实说,它们患上白化病的概率本身就不算大。
如果它们中能有幸运儿在无边的痛苦与压力之下发育为“成兽”,其意志力、体力和凶猛程度都是超乎寻常的强大。而为了掩盖自己雪白的身体,这些幸存者也大多掌握了非常独特且拒绝团队合作的捕猎技巧。
简单地说,薛裴的经验在这里一无所用,这只白色的红脸将用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方式投入战斗,用她想都没有想过的招数发起攻击、进行防御。
“而且还是只‘公主’……”薛裴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只白色的‘公主’……”她略作思索,连忙抬手指向右侧,“法玛斯!站到开阔地去!不要靠近任何一棵树!”
她现在没有办法保护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所以至少要让他们远离危险—这也算是狩猎的策略之一。法玛斯不敢有半刻的怠慢,三两步就跑到草地中央,他抬头看了看挂在苍穹上的一弯明月,觉得自己简直是暴露在外的靶子。
“这不是个好主意!薛!”他冲离自己大约十米远的薛裴喊道“你刚才还叫我跟着你呢!”
薛裴早已全神贯注,压根没有听见法玛斯的呼喊,她平缓地呼吸,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根据以往对红脸的了解这些生物在伏击失败之后通常会逃跑,即便是决心一战,也绝对不会选择原来的方向。而薛裴故意面朝前方,不曾转向,正是为了诱使对手在完全潜伏之前尽快出手,以期望它会露出足够大的破绽,大到一击就足以结束战斗的破绽。
但是薛裴这次失算了。
那只“公主”从刚刚消失的地方径直跃了出来,在明丽的月光下,仿若一道白色的弧形闪电,修长而优雅,迅捷而致命。
惊讶在薛裴脑海里只停留了一刹那,在这个刹那消失的同时她的伞兵枪已经抬到了可以击中“公主”的高度。
于是,三发点射—
几乎是近在咫尺的三发点射,子弹贴着“公主”面部的骨甲向两边弹开,拖着炽热的弹线,飞散进树丛。
薛裴侧身避过正面的扑咬,横起枪口上的刺刀,在“公主”的右前腿上割出一道小小的伤口。然而,仅仅是这刀刃之上的瞬间接触,薛裴便被对方冲锋时的巨大动能带倒,在地上一个后滚翻后才勉强半跪着起身。
一条诡异的肉鞭突然从“公主”身侧展开,在它还没有完全落地之前便向身后的薛裴抽去,刚刚恢复平衡的薛裴闪躲不及—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被正好击中,那肉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在皮夹克上打出一道从右肩延伸到左腰的大口子。
薛裴咬紧牙关向前扑倒,接连两个前滚翻拉开距离,与侧身而立的“公主”再次四目相对。
“倾斜骨甲……”薛裴冷冷地自语道,“原来穷乡僻壤也能发现倾斜骨甲,猎人工会说不准会为此奖励我二十个积分。”
“公主”似乎对自己没能杀掉对手而有些吃惊,它原地转了小半圈,静静地面对着薛裴,一动不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薛裴才刚好能借着月光看清这只“公主”的样貌—这是一头多么美丽、健硕的野兽啊!即使自认为再没什么动物能让自己惊讶的薛裴,也看得有些失神。它通体雪白,在月色下展露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整齐圆润的骨甲均匀地散布在面门、脊背和四肢外侧,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中国神话里的麒麟,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威严与高贵。
等等,那是什么……薛裴稍稍一愣,视线停在“公主”身体两侧的奇异物上,她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触角,左右各有一条,很是对称,长度大概不到两米,头部还长着小小的肉瘤。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即使主人静立不动,两条触角也高高地挺着,把尖端对准薛裴。
她努力回想以前读过的文献,试图从中找到些可供参考的蛛丝马迹:考克斯报告里提到过某些雌性红脸的“格兰特线”特别发达,甚至会在体表形成凸起。薛裴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眼前两条触角的形状和大小,觉得这凸起的程度未免也太夸张了。
“是全新的进化呢……”薛裴有些激动地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五十个积分啊!”
仿佛有了动力一般,薛裴精神大振,她端起伞兵枪,打开枪口下方的激光校准线,慢慢地移到“公主”左前腿的膝关节上这个部位一般没有骨甲保护,即便有也应该非常脆弱。“公主”依旧保持不动,只有触角在微微变换着角度。
指尖轻动,一枚劣化铀穿甲弹脱膛而出,它的速度比普通的子弹快一点五倍,就算能看见弹道,在这个世界上,也绝不存在一种可以避开它的生物。
但是这只“公主”避开了,它在薛裴扣动扳机的同时,向左侧轻跃,恰好避过了弹道。薛裴不经思虑,即刻调整枪口扫射“公主”却仿佛事先知道她的射击角度,一路跑跳,绕着薛裴转了一百二十度,竟没有被伤到一分半毫。
不仅长着钢筋铁骨,还拥有不可思议的迅捷与反应,薛裴在打完一梭子弹之后,暗暗觉得情势不妙。就在她握住弹匣,准备换弹的瞬间,怪物一声低吼,扑将上来,不足五米的距离,它只用了一秒便冲到了跟前。
薛裴大惊失色,本能地挥枪直刺,刺刀扎在“公主”额头的正中央,那感觉就好像刺进了一堵钢筋混凝土墙壁般,她的手臂都被震得发抖,上半身都几乎要失去平衡。
“公主”反掌猛击,正中薛裴毫无防备的小腹,这足以撕心裂肺的重击令她连人带枪滚翻在地,摔出好几米远。不知所措的法玛斯见状连忙举起手枪射击—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曾经在空军服役,一颗子弹打在“公主”右肩的骨甲上,迸出一瞬耀眼的火花。
“公主”只是微微斜了一下眼,对法玛斯似乎连一点点的兴趣都没有,但也仅仅是这不经意的一瞥,流露出的杀气也让法玛斯恐惧不已。
它慢慢走向蜷缩在地的薛裴,这可怜的年轻女孩似乎是死了侧身躺着一动不动。它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这些可怜的生物,如此的好战却又如此不堪一击,每次都只是在举手投足间便轻而易举地分出了生死。
“公主”瞄了一眼摔在地上的伞兵枪,那东西离开了使用者,便有如石头般毫无威胁,而现在它的主人就躺在自己面前,了无生气。
就在怪物把头凑近过来的瞬间,薛裴突然起身,早已攥在手里的猎刀一记斜斩,却正好被对方用嘴咬住—这绝对是薛裴从没遇到过的景象,足以让最资深的猎人也大惊失色。“公主”猛地扭动额头,将刀硬生生地夺下,薛裴没有半点犹豫,挥起左拳,用尽全力反手砸中它鼻梁位置上的骨甲,一声低沉的闷响传了出来。
“公主”嘶吼着连退了几步,它抬起头,不曾料到眼前这娇小的女人竟有如此恐怖的力气—它决定先行回避,闪身跳进一旁的树丛。如若是平日,红脸撤退后就不会再出现了,但今天已经出现的种种迹象告诉薛裴,这家伙肯定还会回来,而且会更加小心、更加凶恶。
薛裴从地上捡起步枪,半步半步地慢慢退到法玛斯身边,伸手压住他的肩膀,示意对方蹲下。
“你没事吧?”法玛斯紧张地道,“我看你被拍倒了。”
薛裴低头看了一下腹部,衣衫完整,并没有明显外伤。如果刚才红脸是用正手打的这一下,那现在必然是血肉模糊的一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