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身体一下软了。她无力地埋进夏后怀中,点了点头。
“你说,你的任务是跟进来定位。其实定位的概率太小,根本无法跟你所引起的熵值相比。所以,你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使熵值降至最低—杀了渗透者,而后自杀。如此一来,我们两个同时代的只能算是死在了另一个地方,对时间的冲击最小。我,说得对吗?”
“……对……”齐姜叹息一声,捂住了脸。忽然,夏后拉过她的手,把一件冰冷的东西塞进她手里。齐姜剧烈颤抖着,但还是把柴刀握紧了。
“真奇怪,”夏后笑笑,“二十四个小时之前,我可以毫无惧色地跳下大桥,现在却怕得腿肚子哆嗦了,哈哈,哈哈哈!”事一旦定下来,他也不怕对方听见了,便仰天哈哈大笑。
石俑后的脚步声更大了,有人大声呵斥着,开始全力冲刺。
“你很勇敢。”齐姜说,“很……”
夏后在她唇上笨拙地一吻,阻止她说话,“才不是。勇敢的是你,我只是个胆小的逃避者而已。”
齐姜抬头看他,闪电照亮了她的脸,她眼中满是柔情。她举起柴刀,在夏后的脖子上比了比,说:“这次至少不会孤独,是吗?”
夏后闭上眼睛,点头说:“是……”
柴刀直直地劈了下来。
“是—”
一瞬间,一个声音似狂奔的火车冲向夏后,而后又急速远离,又因多普勒效应而急剧变化。他在声音的洪流中突然重新张开眼,顿时被强光刺得双目剧痛。
听到声音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喊着:“心率过缓……血压四十……输入一百五十毫升……快……”
“呼吸机……”另一个人喊,“他不能自主呼吸,肺部未收缩……同时注射二十毫升……防止心搏骤停……准备开胸手术……”
也有人喊着什么,他听不清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夏后,二十六岁,考古专业研究生,宅男,严重抑郁症患者,历史上第一位五级渗透者,不能呼吸,没有心跳,全身麻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偏转脑袋,四处搜寻着什么。直到看见另一堆忙碌的人群中,有双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才心中一宽,全身放松,彻底昏了过去。
嘀嘀……嘀嘀嘀……嘀嘀……
“喂。”
“是夏后先生吗?”
“是的。”
“这个通信器符合安全标准,并且已根据十分钟前的编码,切换到保密编码状态了吗?”
“是的。”
“你是否已通过泛所有项特别执行联盟、特执会指定的所有测试,并已获得特别授权编码?”
“是的。授权编码:YZ050113。”
“你是否认可,并将以下这句话视为信条,并终生遵守?请听:现在的就是最好的。”
“现在的就是最好的。我认可,并将其视为信条,发誓终生遵守。”
“你是否认同,并将随时准备遵守以下条款:必将尽全力,甚至生命,将由渗透引发的熵值降至最低?”
“我认同,并将随时准备遵守:必将尽全力,甚至生命,将由渗透引发的熵值降至最低。”
“很好。现在根据特执会半小时前颁布的第十四次波涌警告,特别征召你作为此次行动队员。请立即出门,夏后先生,你的搭档在等着。”
夏后关闭了通信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张依然消瘦,但却不再惨白的脸,那张努力把嘴角往上翘,却还是不怎么像笑的脸。
没有关系,有人会笑,而且笑得很好看,好看得他都快忘记抑郁症了。
他将一张白纸郑重地放在桌子上—也许十几个小时后,这上面会布满穿越时空的痕迹也说不定—穿上外套,把手机、钱包放进抽屉,开门走了出去。
五十米之外,一架直升机正徐徐降落。舱门打开了,齐姜把通信器挂在一边,摘下头盔。夏日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她一手按着翻飞的头发,一手扶住舱门,向夏后嫣然一笑。
(本文系星云奖作品,首发于《新科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