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如明月皓空一般高远的男人,应该从容不迫地做着他擅长并且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像眼下这样。
温予骞屈肘撑在腿上,十指相握抵着下巴。
他头一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孟东林无奈地摇摇头,提了口气,继续劝道:“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呢。你赢了许宴,是他技不如人,不能怪你啊。”
可谁又会料到,这漫漫人生路,看似以输赢论英雄,却也有例外的时候?
如果温予骞早知道那成为人生赢家的光辉之后,竟会是隐忍多年的痛楚,他又怎会放任自己最初的年少轻狂?
他把头埋得更低,缄默了多久,就思考了多久。
可最终他也没发一言,等孟东林喝完那杯酒,他起身离开了病房。
疗养院的砖墙小楼沐浴在盛夏的炎炎烈日中,周围的树荫下趴着几只胖乎乎的野猫,懒懒地舔着爪子,全然不知人间悲喜。
温予骞从楼里走出来,颀长挺拔的身影悄然嵌入这温暖和煦的一幕中,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绚丽的光芒,温暖、耀眼,令人完全想不起来逝去的那几个秋冬,曾有多么萧索寒凉……
乐彤在银行给李淑芳打完医药费,顺路去了县城的百货公司。
她其实不太喜欢买衣服,每次跟林爽逛街,都是看着对方大包小包地“血拼”,她舒舒服服地看橱窗秀。
林爽为此没少揶揄她“抠门”,可乐彤却不以为然。
生活磨光了一个人的物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说了,跟节目组常出外景,也不需要穿得花枝招展,简单轻松最实在。只不过,乐彤原本没打算在景岚镇住这么多天,带的衣服不够,眼下不买不行了。
适逢某休闲品牌打折,她随便挑了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买完衣服,她就准备打道回府,可把衣服塞进双肩背里的那一刻,她的手指顿了顿。
她从包里抽出那份在骚乱中被揉烂的策划书,突然有一种焦躁的情绪被这几张皱巴巴的纸拖拽了好远。
乐彤走出百货公司,拨通了严茹的电话。
严茹的雷厉风行强势到细节里,不等乐彤开口,她先声夺人:“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搞定许宴?”
乐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声音勉强维持在故作镇定的程度上:“严导,许宴实在太难请了,而且不巧又赶上镇里有果农抗议,估计奥德堡现在一团乱,许先生可能更没心思上节目了。”
顿了顿,她鼓起全身勇气,问:“咱们能换个嘉宾吗?”
也许,人得学会竭尽全力,但也得接受无能为力。
可惜,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同情你的无能为力;又或者,你的无能为力,刚好正中别人下怀。
“换谁?换你来吗?还是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比许宴更符合节目方向的品酒师?”严茹冷哂一声,满嘴嘲讽,“乐彤,请你搞清楚状况。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足以证明你无法胜任目前的工作,节目组该慎重考虑你的去留问题了!”
乐彤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握起来,指甲在掌心里深深地扎了一下,这才将她心里所有的波澜通通强压下去。
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沉不住气,理直气壮地顶撞对方一句——难道就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肮脏画面,所以要被你抓住一切机会置于死地吗?
“我会再努努力的。”乐彤最终这样说,声音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到下周一,你要是还请不到许宴,你就准备辞呈吧。”严茹下了最后通牒。
日薄西山,余晖散尽,天气依然闷热。
乐彤呆呆地站在路边,心脏憋胀得难受,她好像连愤怒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剩下满身疲倦。
为生计发愁的果农,城堡里的逍遥公子哥,朝气蓬勃的拍片学生……十丈红尘,人世繁嚣,在那凤毛麟角的小镇已描绘出一个世界的缩影。每个人都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行走着,或悲或喜,或聚或散,或交集或无缘。
而她呢?
她真要在这里丢掉饭碗吗?
一边是存心刁难的凌厉上司,一边是难以搞定的节目嘉宾,乐彤此刻仿佛走入死局,就连应该先哀悼哪一个都不知道了。
她没心情继续在县城逗留,拦车回镇上。没赶上雨天,出租车不难打,但司机一听她要去景岚镇,都纷纷摇头。
载客去,空车回,路也不好走,跑一趟不合算。
接连四次被拒载后,乐彤提出愿意多出五十块,总算有位司机让她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