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冒出的名字令邵嘉远的表情隐隐一僵,但也只是一刹那的僵硬,随后那抹僵硬就被微笑掩盖。
“你很关心他?”
问出这话时,他深看着乐彤,目光似流于调侃,又似暗藏深意,以至于乐彤极快地错开视线,将对方的窥探隔绝在了她低垂的眼皮之外。
“他是我们的节目嘉宾,我关心他也很正常。”她大剌剌地说。
尽管她瞬间便将那丝被人说中心事的慌乱掩藏了起来,但邵嘉远还是看了个透彻,他脸色顿时一变,转瞬就想起王主任无意间提及的那些事情。
乐彤住院期间,她的一日三餐均是由酒店中餐厅准时送来的,清一色的清淡食物,变着花样地做。不仅如此,更有自称是乐彤朋友的男子打了两次电话到主任办公室,询问她的康复情况……
不用猜,邵嘉远也知道此人定是温予骞了。
他口吻突然严肃了:“乐彤,温予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乐彤蓦地从餐盘中抬眼,握着筷子的手也紧了紧。
犹豫须臾,邵嘉远继续道:“你们这些小姑娘通常只能看到男人表象的一面,很容易被他们外在的光环吸引,被他们的关心呵护打动。其实,他们的狠戾与危险都是藏在阴影里的,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被发现。”
乐彤听得发怔,她是个情绪严谨的人,需要把所有关于温予骞的记忆都过滤一遍,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邵嘉远所说的那种人。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自动屏蔽了邵嘉远近乎凝重的眸色,咬着嘴唇说:“温予骞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她的声音很轻,但那笃定的语气,却如同一块石头,沉在这嘈杂世界的最下面。
秋风扫落叶,天气寒冷干燥。
乐彤走出医院就打了个寒战,她缩着脖子,搓了搓被风吹得微疼的双颊,打车回家。
出租车的车载广播播放着财经新闻快报。
“许建山今日宣布因身体原因正式退休,许氏将由其独子许宴接管,但受造假风波持续影响,许氏此次高层变动未能提振投资人信心。截至午间收盘,许氏股价跌停……”
絮絮叨叨的报道渲染着这场硝烟四起的商战走向,每一步都朝着温予骞预期的方向发展,而这些消息落在乐彤耳朵里,她唇角竟是牵出一抹苦涩的笑。
类似的报道她早有耳闻,也隐约能猜到温予骞之所以高调复出,为东方葡萄酒代言,就是为了对付许家。但无论这男人在商场上如何杀伐果决,在她心里,他仍旧只是那个会派人将一餐又一餐的润肺食物送至她病床前的男人。
他那隐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温柔,只有她能看见。
越是如此,乐彤心里越不是滋味。寒风从车窗外掠过,她的心就像一片空旷的原野,也有风低低地吹过。
因为爱,所以硬起心肠割舍时,总是伤情。
又因为爱得不够,所以没办法冲破一切阻拦,她甚至连自己在情敌那里滋生出的、那点可怜的自卑心理都无法克服。
残缺的家庭,被人唾弃的父亲,乐彤是在邻居白眼中长大的女孩,是在债主声讨中苟活的女孩,她外表看似比谁都坚强,实则内心比谁都脆弱。
到了如今这一步,温予骞所有的付出,于她而言,都是不敢触碰的情意,漫长的折磨。那种夹杂着苦涩的甜蜜来势汹汹,似要将她一刀一刀地凌迟,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同一座城市,一场声势浩大的签约仪式即将拉开帷幕。
酒店休息室,温予骞坐在黑色真皮沙发里。
他握紧拳头,一拳重击在大理石茶几上。
“哐”一声巨响,伴随着那一瞬剧烈的痛感,让他的意识前所未有地冷静清醒。
“阿予,你怎么还在这里?”休息室的门随后被人推开,吴正坤容光焕发地走进来,“记者已经到宴会厅了。”
三分钟后,在多家媒体的见证下,温予骞将代表贝尔纳酒庄与东方酒业签署独家代理协议。想必签约仪式一结束,褒赞东方酒业实力雄厚的新闻便会铺天盖地袭来。相较之下,处于造假丑闻风口浪尖的许氏,只会被更多同业和消费者不齿,甚至是永无翻身之日。
这就是商场,兵戎相见,未见血,已丧命。
然而,隐忍多年的温予骞当真走到手刃仇敌的这一刻,他内心竟然丝毫没有畅快淋漓的感觉,反而沉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砚。
“吴叔,今天恐怕不能签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