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在病房外等她,他问:“你都跟乐彤说了?”
温向暖点点头,站在走廊里,苍白的光线显得她脸色不太好:“但韩薇薇也跟我哥去了法国的事儿,我没有说。乐彤现在太脆弱了,我不想再刺激她。”
许宴叹了口气,轻轻地揽住她的肩:“每个人都走在人群中,予哥走得离乐彤远了,就会离另外一些人近了,这是不可避免的。”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入了乐彤的耳,她呆呆地躺在病**。
老树延展至窗口,枯黄的枝丫上覆盖着薄薄的积雪。午后肃杀的风拂来,撩动暖阳的光芒,似碎金**漾,乐彤仿佛听见积雪从树梢掉落的簌簌声。可她却好似躺在风暴中心,漫天的黑沙以鬼魅的速度,细微地渗透地包围过来,将她生生掩埋。那样的黑暗,像一洼不见底的深潭,范围不知有多大,延伸不知有多远,究竟有没有边?
乐彤用被子蒙住了头,她千疮百孔的心,竟然连痛感这唯一的知觉,都消失殆尽。
时光是一只温柔的手,藏在黑暗中孤独前行。
转眼已过去了一年半,这世界千变万化。
乐彤租住的公寓空了一间房,她把李淑芳接来同住,关于那场火灾以及乐振东的种种,她从未对母亲提及过只言片语;龙瑞为东方酒业的代言大获成功,超级酒庄项目大张旗鼓地动土,一直身在法国的温予骞辞去了东方酒业的董事职务;严茹和李志刚的丑闻越闹越大,李志刚的老婆跑到电视台大闹了一场,台长一怒之下整治台风,将严茹扫地出门。
唯有乐彤的生活,仿佛停滞不前了。
世界在不停地旋转,朝着早晨的方向,即使夜晚黑暗又漫长,但总是会迎来新的晨光。可惜,她始终没有找黎明开始的地方。
她将一切有关温予骞的记忆都封锁在记忆的黑洞里,那个她不敢碰触、不敢揭开、不敢注视的黑洞,是她此生的全部。
周六下午,初夏的阳光倾城。
乐彤结束了工作,匆匆离开盛世年华,打车去往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复古的格调,淡淡的咖啡香,坐在窗边的年轻男人翻看着手机新闻,清朗的眉宇微微皱起——记者在法国拍到了温予骞与韩薇薇共进晚餐的照片,大胆猜测这对金童玉女的好事将近。
咖啡馆的木门被推开,在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扎着马尾辫的乐彤走进来。
她穿着浅色T恤和牛仔短裤,一如往常的模样。时光是如此善待她,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烙印下痕迹;时光又是如此亏待她,在她心上刻满伤痕。
“嘉远。”她朝窗边的男人走来。
邵嘉远赶紧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什么,脸上倒是带着喝下午茶时那种慵懒:“你又迟到了。”
“不好意思,工作太忙了,盛世年华比电视台的工作量还大。”乐彤扯出一抹流于表面的笑容,她欠身落座,给自己点了一杯冰咖啡。
“你这是在埋怨我给你介绍的工作不好?”邵嘉远打趣道。
“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乐彤这回笑得由衷了。
当初因为温予骞,她错过了盛世年华的面试,本以为与这份工作彻底无缘了。哪知后来她出院,又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表示愿意多给她一次机会。
运气这个词,是不会在乐彤身上出现的。她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却没想到那股力量的源头竟然是邵嘉远。
当时她拒绝他,怀疑他,猜忌他,伤他那么深,他却还是在她失去工作的时候,第一时间帮她谋出路。要有多深刻的爱意,才能不计较爱恨情仇中的得与失?
阳光从侧面的玻璃窗照过来,在乐彤的轮廓上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邵嘉远看得清她脸颊上每根细小的绒毛,也看得清她眼中每缕虔诚的情谊。
那情谊,是劫后余生的生命中,对感情更真挚更深沉的诠释;是活在黑暗与冰冷中的人,对人生那仅存的温暖最诚恳最崇高的感激,但也是……与爱情无关的。
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但值得庆幸的是,终于有人从那场漫长的爱恋与追随中走了出来:“乐彤,我今天约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邵嘉远说。
“什么好消息?”乐彤吸了一大口冰咖啡,沁凉一线涌入胃里,苦而微甘。
“我交女朋友了。”邵嘉远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马拉松长跑的选手,有释然,有解脱,有自我折磨了这么多年之后给予自己的那一丝丝善待,“她是我们医院新来的小医生……”
乐彤安静地聆听,眉眼渗出浅浅的笑意。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想,这样的消息才适合今天的天气——听别人安静美丽地告别旧日情怀,敞开心扉迎接新的故事。
“她是个可爱善良的姑娘,我给你看她的照片吧。”邵嘉远说着,拿起桌上的手机。
“好啊。”乐彤往前探了探头。
可就在她探过头的那个刹那,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邵嘉远骤然僵硬的手指之下的那则新闻上。
温予骞,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男人,即使又一次淡出了公众视线,却没能阻止人们对他的关注。新闻照片里,他与韩薇薇相对而坐,嘴角有笑意,淡淡的。
每个人都获得了新生,包括温予骞。
乐彤的呼吸微微一窒,安静的目光划过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容颜,毫无预警地将她记忆的黑洞狠狠凿开。
有一丝慌乱晃过邵嘉远的指尖,他迅速退出界面:“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