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吧?”
“那不得了。我从河里捞出来的,那就属于我们啊。就跟钓鱼一样,别多想啦,看我的!”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人家亮起了灯火。已经不早了,我隐约听到母亲在喊我的名字,于是加快了速度,又捞出几个铁件。它们各不相同,是些铁盖、铁盒、圆柱支架之类的,加起来得有七八十斤了。按照这个速度,我最后再捞出一件,就可以凑到租全套《哆啦A梦》碟片的钱了。
最后一个物件比我想象中的大。
我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一个类似提手的东西,用力往上拉。树枝在我身下呻吟着。我提出来的是一个正方形的铁盒,边角圆润,四周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圆孔,透过圆孔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层层的片状镶嵌物。整体感觉像是一台电视机的机箱,只是更加密实。铁盒侧面有一处浑圆的凸起,其余部位还有一些孔洞,看上去像是某种接口。
我两手并用,把它提出水面。这时,我听到空气中传来隐约的“咔嚓”声,随后,远处的灯火次第熄灭,村庄被笼进黑暗之中。
唐露往回看了几眼,疑惑地说:“停电了吗?”
“好多年没停过电了……”我也有点纳闷儿,但天越发晚了,再不回去,父母就该找过来了。于是我咬着牙,把铁盒提出来,这时,身下的树枝发出最后的呻吟,“咔”的一声断了。我抓着箱子,一起落向水面。
那一瞬间,我脑中闪现出可怕的画面—皮球、树枝和泡沫板,这些绝不可能下沉的东西,都被这块水域吞噬了,再不复现。我直直地摔下去,正中水面,肯定也会沉进去,再也见不着唐露了。我有一点懊悔,想扭头去看唐露,但还未扭动脖子,就已经落进水里,砸出一大片水花。
温热的河水在那一瞬间吞噬了我。
我满心绝望,但手脚下意识地划动,居然很快站了起来。这块水域靠近岸边,并不深,才没到我的胸口。
断掉的树枝浮在水面,静静的,也没有一点下沉的样子。
唐露刚要惊叫,见我从水里站了起来,惊呼声又吞回去了,指着我说:“怎么……你没掉进去吗?”
“水很浅啊。”一阵夜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在水里拖着铁盒,一步步地走上岸,“那么浅,以前的东西是怎么沉进去的?”
唐露盯着这个怪模怪样的铁盒,点头说:“是啊,而且这么浅,你是怎么捞出来这些东西的?”
我穿上衣服,暖和了些,突然灵光一现,大喊道:“我知道了!”
“是什么?告诉我嘛!”
“这里肯定有一个任意门,连接另一个时空,嗯嗯,一定是这样!”
唐露笑了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能了!你想想,哆啦A梦的口袋不就是一个任意门吗?可以从里面拿出任何东西。”我越说越觉得正确,郑重点头,“《哆啦A梦》里说的,还有假吗?我想,水下面肯定住着一只机器猫,知道我们要去买碟片,就把废铁送给我们了。嗯嗯,一定是这样!”
“那它为什么不直接送我们碟片呢?”
“呃……”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唐露见我窘迫,脸上绽开笑容,说:“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哆啦A梦在帮助我们,你不是说每一个童年都有一只哆啦A梦在守护吗,一定是我们的童年快结束了,所以这只哆啦A梦来给我们最后的帮助。”
“嗯!”我摇摇头,把刚才的问题甩到脑后。
废铁已经收集齐了,一百多斤,我今晚肯定带不走。于是我把它们拖到树丛下面,用树枝盖住,打算明天用自行车运到镇上,卖给那老头儿。
第二天,天色阴沉,太阳被遮在云层后面,雨却迟迟不下。我起床的时候,感觉有点头疼,可能是昨天掉在河里后吹了风。但即将租到《哆啦A梦》的喜悦充盈全身,我对唐露说我要去卖废铁,直接租碟片,下午回来,让她在家等我。
“嗯!”看得出来,唐露也很期待。
于是我骑着自行车,来到河边,用麻袋把铁件装好,放在车的后座上。装铁盒的时候,我看到侧面那个圆形凸起,好奇地去掰,一下子就把它拔了下来。圆形凸起的下面,是一截五六厘米长的晶体方块,半透明,此前这个方块一直插在铁盒里,只露出金属材质的圆形头部。我观察了一下,觉得造型有趣,就放在了口袋里,打算一会儿送给唐露。
我骑的是一辆老式二八自行车,直立起来比我都要高,我坐在车座上,脚都够不着车镫,只能斜跨着骑。它的好处在于结实,一百多斤的铁放上去都安然无恙,只是骑得更吃力而已。
出了村子,拐上公路,再骑两个多小时就能到镇上。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蹬车,天气闷热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满身大汗了。但我心中开心,尽管腿累得像灌了铅,却越骑越快。
路两旁的杨树静默着,在黏稠的空气里连树叶都死气沉沉地下垂着。拐过前面最后一段水泥路,上了桥,再下去就能到镇上了。
意外就是在桥上发生的。
二八自行车牢固,我尚且有力气,没想到问题出在了麻袋上—经过两个小时的摩擦,铁件把麻袋刺破了,“哗啦”一声,这七八件沉重的铁块全部掉了下来,在桥面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嘿,小崽子,偷了这么多东西!”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正蹲在地上捡铁件,扭头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老唐。老唐脸上一片通红,步子有点歪,走过来踢了踢铁盒。
“我没有!”我扶住铁盒,争辩道,“是我从河里捞出来的!”
“这些东西这么新,一点锈都没有,你说从河里捞出来的?骗鬼吧!”老唐喷出一口酒气,“你老子偷人!你偷东西!一家人出息啊,走,我带你去派出所!”
我想起老唐跟父亲在田里打的那一架,他打输了,还一直怀恨在心。他身子枯瘦,心胸狭小,打不过我父亲,现在自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我着急起来,大声喊:“我真的是从河里捞出来的,不信,唐露可以做证!”
老唐嘴角一撇:“露露?我早就让露露不跟你一起玩,这个死丫头非要跑出去。别说那么多了,跟我走!”
我死命反抗,但依旧敌不过老唐,他如提小鸡般揪着我的衣领,打算带着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