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找到李川书的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一间残破的瓦房,应该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残破不堪,随时可能倒塌。这危房里只住着一个人,是个乞丐,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我捂着鼻子问了他几句话,一问三不知。我丢下十块钱,然后逃出了屋子,再转身看着这残破的房子,疑心自己来错了地方。
转过身,我心中一凉—那个曾经打昏我的大汉就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看着我。他缓缓走来,我两腿发软,想跑都没有力气。
“老板有请。”他很简单地说。
我跟着他的车,一路上无数次想夺路而逃,却始终没有勇气。大汉的车是一辆彪悍的军用车,气势吓人,我的破车没有可能跑掉。
王天佑仍旧在那个豪华的会客厅里接待我。
“你去了李川书的家?”他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我。我从小就知道,如果你真把此类的问话当作一个问题,那么就犯了幼稚病。这是要我承认错误。
我恭敬地站在他面前,低头垂眼,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仆人,“是。”
“好奇会害死猫。你知道吗?”
“知道。”
“猫有九条命,你有几条?”
“一条。”
他问得轻描淡写,我答得小心谨慎。他抬眼看着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看到他的家属签订了器官捐献协议,一时好奇,就想去看看。这种协议一般家属都不愿意签。”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从沙发上起身,抓住我的手,“梁医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也要相信我是一个好人,没有恶意。李川书原本是一个流浪汉,他答应了我做器官捐献,但是后来又后悔了,神志也有些异常。这件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他的器官捐献是定向的,你可以去查记录。但是事情出了点差错,他趁着我不注意偷看了许多机密资料,被抓住之后,居然装疯,谎称自己叫王十二。”
王天佑认真地看着我,“他从我的户头里偷钱,他还偷偷窃取机密。我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所以私下请你来监视他。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掺和在里边。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出一千万元来请你。”
他的手很潮,黏糊糊的,让人感觉不舒服,但我也不敢把手抽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他放开我的手,缓步走到窗前,“帮我好好照看李川书,如果他自称王十二,你就和他多谈谈。那些都是我的隐私,你要保密。”
“一定的,一定的。”我的话音刚落,落地钟突然响起,“当当当当”,连续四声,每一下都让我心惊肉跳。
钟声刚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总,您的药。”声音婉转动听,我很想转身去看,然而心里害怕,终究没有这个胆量。
王天佑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钟表,“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怎么这么早?”
女人走进来,经过我身边,“您今天早上提前吃了药。”一阵清香闯入鼻孔,我偷偷抬眼。进来的女人身材婀娜,穿着一袭紧身旗袍,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她正伺候着王天佑吃药。也许有所感应,她扭头瞥了我一眼,正遇着我猥琐而胆怯的目光。我慌忙垂下眼帘,心脏突然间狂跳不止。
这个女人的出现成功安抚了我的思绪,让我暂时忘掉了险恶,浮想联翩。
当她走了出去,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马上凝神屏息,静静地等着王老板的训示。
他的脸上竟然现出了一丝犹豫。
“这样好了,”他说,“我让阿彪送你回医院。你留在医院里,全天候监护。我不想惊动你们的院长,或者任何其他人,你要明白,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一个精神病人有关。你所知道的一切必须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慌忙地说。
“另外,记住,好奇害死猫。按照我们的约定去做就好了,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的话越是平淡,我的心越是忐忑。恐惧感压倒了我对金钱的渴望,一种预感变得清晰起来:不但拿不到钱,还可能把小命搭进去。阿彪押送我回医院的途中,我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才能逃离陷阱,当然,我也想了如何保住五百万元。然而,我什么法子都没有想出来。
人生真是白活了,除了和精神病打交道,我啥本事都没有。
那就听话一点,少点好奇。
问题是,听话了就能活着吗?
真的能拿到一千万吗?
我继续一丝不苟地照顾李川书。我知道王老板监视着我,因此不敢再有任何好奇,他也不再要求我打电话,而是由阿彪来取走每天的记录。过了两天,精神病院的人都把阿彪当作了病人家属,问我,“这个家属怎么这么奇怪,每天都要记录?”或者说,“这个家属看样子不像好人啊,你要小心,千万别被讹上了。”
我被这样的问题折磨得异常烦燥,又无法说明白,只觉得无比烦闷。在烦闷中,我再次走向病房,去照看这个给我的世界带来巨大变化的李川书。
他在床边坐着,似乎正在沉思,又有点像是发呆。看他这个样子,我明白此刻他是李川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