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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枪声骤然响起，老P胸前绽开一朵绚烂的血花，子弹的巨大冲击力将他的身体推向后方三米远，然后仰面倒下。一只手从他的怀里滑落，露出一把丛林之鹰。

开枪的是四名龙虾特工中的一个。“奉神圣秩序之命，处理老P。”他面无表情地说，“老P并非龙虾组织首领的唯一人选，而他自以为是。”

方先生也是惨然一笑：“我知道，我也不是。”

现场气氛再一次骤变。艾莲娜指着老P的尸体，说：“下一次执行救世主计划的时候，你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继续为神圣秩序服务吗？”

“艾莲娜，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我只是想继续活下去，多活几天。”

“多活几天？”阿宏把方先生的最后几个字重复了一遍。他看到了一个希望。虽然渺茫，但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他假装无意中拂过手背上的皮肤显示器，用舌尖在门牙后面敲击，发出一个指令，遥控启动一个叫作“小跳蛛”的装置。

之前艾莲娜曾经暗示过阿宏，方先生不可靠，维科对阿宏的敌对情绪也让他疑惑，所以借用一次到指挥中心的机会，阿宏将“小跳蛛”偷偷插进了指挥椅。这是赌船上的人自己研发的一种工具，比指甲盖还小，一半是固体，一半是**，附着在电脑的量子芯片旁边，平时没什么用，一旦接到指令，就会积极行动起来，侵入量子芯片，完成诸如窃取情报、篡改信号、谋夺指挥权等复杂任务。

“还要活得更好。”方先生接过阿宏的话头，说，“我并不像你看见的那样擅长演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讨厌面对一群人说话。然而，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克服心里的恐惧，让自己学会演讲。本来执行外勤任务，神圣秩序可以从数百个候选对象中挑选出最适合完成某个任务的龙虾特工。但当这种默默等待安排的螺丝钉和砖头，不是我的性格。想要在神圣秩序中获得更高与更快的升迁，仅仅靠等待神圣秩序安排，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磨练了自己，改造了我自己，增强了我自己，我把自己变成了神圣秩序最需要的人。”

“神圣秩序要你野蛮粗鲁，你就野蛮粗鲁，要你精明能干，你就精明能干，要你笨嘴拙舌，你就笨嘴拙舌？”阿宏一边说话，一边接受来自“小跳蛛”的信息。听骨上的微型解码器拼命工作着，将小跳蛛发来的无线电波翻译成他能听懂的语言。

作为救世主，他拥有进入迦楼罗基地指挥系统的权限，但那是在指挥椅上，而他此时要做的，是借助“小跳蛛”遥控进入。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小跳蛛并不能独立完成，需要阿宏下达大量的指令。问题是，他现在面前站着方先生，舌头用于说话，就不能用于发指令。忙于说话，指令发错，小跳蛛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专心发送指令，不与方先生说话，就会被方先生察觉出异常。

这是一次不容许失败的冒险。

“是这样的。”方先生点头，“只要任务需要，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角色。正是这种超越常人的可塑性，使我在数量众多的龙虾特工中脱颖而出。连神圣秩序都不得不承认，我就是那行为无法预测的10%的人中的一个。”

下一秒，阿宏意识到该对方先生说话了。这当中出现了多长时间的停顿？方先生起疑了吗？“神圣秩序驯化了你，把你驯化成了演员。”他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于是用反问来加强了自己的语气，“不是吗？”

“演员？很好的比喻。是的，我就是一个演员，一个不可替代的演员。”

继续说啊！影帝！我看好你！小跳蛛的反馈很积极。但我需要时间，时间不在我这边。“跟你走，就是要让我变成你那样的一个演员？”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不，我不想成为演员。”阿宏说，“神圣秩序，不管你是什么，你不能决定我的一切。我有我的选择。我只想成为我自己。”

“骰子的奴隶吗？”

“不，你并不真正了解我。”阿宏说，同时焦灼地望了艾莲娜一眼，“掷骰子，自有其意义。”

然而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借助小跳蛛，他体内的植入系统已经与迦楼罗基地的指挥系统无线链接在一起。他的意识在指挥大厅扩展开来。虚拟与现实，合二为一。他漂浮在指挥中心的上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木头一样矗立着，模模糊糊听见了艾莲娜在说话。

“我知道阿宏是怎么想的。”艾莲娜说，“骰子，正六面体，六个数字。抛向空中，在落地之前，朝上的点数是多少，没人知道。傀儡师或者神圣秩序，抑或是影子政府，也不知道。他们可以监控，但无法干预骰子。掷骰子，是一种特定条件下的自由。

“假如并没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圣秩序掌控一切，一切都是随机、叵测、无常的，那掷骰子就是以无常对抗无常。假如真有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的神圣秩序，一切都是有序的、注定的、不可改变的，那掷骰子就是以无常对抗有常，力求在命定的轨迹上，写出不一样的传奇。”

阿宏感激地（暗自）点头，放出意识之手，就像放出无数条章鱼一般绵长、有力、布满吸盘的腕足，去搜索眼下能用的资源。整个迦楼罗基地的战况他尽收眼底，鳄鱼战士虽然神勇，作战意志也远超龙虾战士，但数量与装备上的劣势，使得这场战斗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四处还有鳄鱼战士的零星抵抗，但毫无疑问，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在资源列表中寻找：无人战斗机、遥控坦克、同步机甲……他需要一支战斗力爆表的军队，把方先生和龙虾特工全部干掉，还要护送艾莲娜突破龙虾战士的层层包围，去往停机坪，坐上旋翼机，逃出迦楼罗基地，摆脱神圣秩序的控制，过上她想要过的生活……

方先生说：“哦，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想。”

艾莲娜莞尔一笑：“演戏嘛，谁不会？”

“你在拖延时间……”方先生拉长了声音，“……没有用的。”

一阵锐痛，从每一条腕足的尖端传来，所有衍生出去的意识之手都悲鸣着颤抖着消散于无形。阿宏惨叫一声，被指挥系统强行踢出，整个人触电一般抽搐着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