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挺俊秀的。这个光头尤其可爱。”燕子姐伸出手,想要刮罗飞的鼻梁,但罗飞很快地退后半步,避开了与燕子姐的身体接触,整张脸,甚至光光的后脑勺,都泛起一片潮红。“哟哟哟,害羞了。”燕子姐哈哈大笑。她弯腰拎起塑料桶:“这次蘑菇房收成不错,应该记上一功。你们知道吗?养鸡场那边出事儿了,鸡又被咬死了两只,以后再想吃鸡蛋,可就难上加难了。”
我问:“谁干的?鼠族吗?”
“不是鼠族,是老鼠,真正的老鼠。”
“抓到老鼠,就有肉吃了。”
“天还没有黑,你就开始做梦啦。”燕子姐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梁大叔,您家里那份口粮,梁队长已经帮您领了,您放心。我先走了,再见。”
她很有礼貌地冲我和罗飞挥挥手,提着塑料桶走了。因为塑料桶太重,她双手提得很吃力,几乎要半弓着身子,时不时地还要停下来休息,揉揉因为用力过多而酸痛的手指。我想过去帮她,但到底没有诉诸行动。
我掀开燕子姐送来的水桶盖子,里面有米,有盐,有一把豆芽和一个拳头大的土豆,有半包豆饼和薯片,四瓶矿泉水,还有两个鸡蛋。“哇,好丰盛。”我惊叹道,“今天终于又可以吃饱了。”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是上一次领口粮的时候吗?我不记得了。
“井底之蛙。”对我的惊叹,老梁评价道。
“那被咬死的鸡到哪儿去了?”罗飞在思考别的问题。
“还用问,当然是市长和保安队队长享用了。”老梁回答。
我很想问,那保安队副队长有没有分享美味呢?但我到底忍住了,没有问出这样的蠢问题。谁料,罗飞忽然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市长,是红土地的最高领导人吧?他生了几个孩子?”
“一个。”我回答。
“两个。”老梁说,“市长本来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死于当年的鼠族叛乱。现在这个,是后来生的。”
“两个?”罗飞犹豫了一下,“这么少,他是怎么当上市长的?”
我瞪了他一眼,很奇怪他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生孩子的数量,跟当市长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鼠族,还有鼠族叛乱是怎么一回事呢?”罗飞继续问。
“鼠族这个鼠字,可不是老鼠的鼠,而是裸鼹鼠的鼠。”老梁说。
“裸鼹鼠?那是什么?”我和罗飞异口同声地问。这种预料之外的同步让我有几分尴尬,斜眼去看罗飞,他却没有在意,只是专心地看着老梁,期待他的答案。
“一种浑身光溜溜的小动物,生活在非洲的地底下,视力很差,几乎是瞎子,但有立体听觉和立体嗅觉,在完全无光的地洞里,也行动自如。奇怪的是,它们的触觉超级发达,却没有痛觉,被割伤了也不知道疼。还有它们是哺乳动物,血却是冷的,和蛇啊虾啊鱼啊一样。最叫人意外的是,裸鼹鼠的社会是女王制,这在整个动物界都是极其罕见的。有人曾经非常详细地告诉过我……”说到这里,老梁忽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又自行止住,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做饭做饭。在芭比酒吧里光喝酒了,什么都没有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老梁抱出电饭锅和电炒锅,我和罗飞在一旁打下手,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好了一桌美味。三个人酣畅淋漓地饱餐了一顿。吃饭的时候,我刻意说起裸鼹鼠,但老梁没有兴趣继续讲,支支吾吾让人疑惑,也不能强迫他说,就只好先不了了之。
饭后,老梁躺上大床午休,不久就鼾声如雷。“早上”“中午”“下午”“黄昏”“半夜”,他总是看着他的那块表,陈述着时间的流逝,并且严格按照时间安排自己的作息。
长期跟着老梁,我也习惯了,何时吃饭,何时睡觉,何时工作,都有一个定数。我躺上折叠床,罗飞跟着过来。我想了想,没有拒绝。开始有些莫名的兴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一丝香气飘进我的脑海里。我感到难以描述的温暖,很快进入无梦的酣睡之中,如同一只全身无毛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