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仇
规则六:人没有血无法生存,但血是一种负担。
电话铃响过六遍之后,伊拉利奥终于愿意接听了。
“哦,艾伦,我刚跟艾莫里谈妥。他答应给我妹妹提供至少6个月的血。”
他兴奋得忘乎所以。这也不错,因为他即将迎来最近一段时间里最低落的五分钟。我让他继续高兴一小会儿。
“他待我简直就像亲生儿子。每隔两周一袋血,持续6个月,外加一箱生血能量棒,给弥尔娜补充铁质。她基本上这半年都不用担心了,我也一样。只不过我现在得加快进度。艾伦,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尽快赶来……”
我相信伊拉利奥不会叛变,因为他害怕法利德。他也不太可能故意陷害我,但如果他跟我一起去蘑菇餐厅,事态也许不至于演变至此。
“已经结束了。我跟法利德有点麻烦……”
“怎么回事?你找到他了?”
“对,找到了……这小崽子不但组建了自己的征血小队,还用我们上周逮到的那几个绿林义血会来试水。打开电视,每个频道都在讲这件事。”
“我没有电视,我现在正要离开奥斯汀斯河滨街。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一边解释,一边用针线给自己缝合伤口。像我这种人,可以忍受几乎任何痛苦,只有扯淡例外,那会让我变得暴躁不安……
“事情是这样的,法利德和他那群菲律宾同伙把绿林义血会的小分队给挖出来了。现在他正在隆伽拉街,天皇后监狱对面,面对电视镜头炫耀战果,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就像是帮助街头瘾君子戒毒的牧师。你明白我说的那种家伙吧?忏悔亭里的教士,总是装出一副既痛苦又惊恐的表情。他们相信只要拯救世人,就能拯救世界。他也一样……税务英雄,简直是胡扯。”
“太恶心了,简直是胡扯!”
终于,熟悉的声音从体育中心方向传来:跟蓝制服压抑的警笛和救护车幽怨的呜咽相比,征血队的笛声更加热血。两辆税警车从十字路口驶来,在停车场里猛然刹住,车身上血原公司的三维图标代表效忠对象。
马基奥和他的手下在蘑菇餐厅门口跟我会合。他们毫不掩饰对临时改变计划有多厌恶,对于我的处境,也没刻意掩盖幸灾乐祸,就差当众嘲笑我了。他们逐一从我身边经过:“蛋头”“懒骨头”“沼泽鸟”还有马基奥。
“我们错过什么了?你得原谅我们,那些马花了好久才入厩……”
“不需要道歉,只是普通抽血而已。只不过这次牵涉经血。哦,对了,还有人企图夺权。”
于是,他们的热情消失了。“懒骨头”的表情很说明问题。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是女人的事……”
马基奥兴致最高。很奇怪,他似乎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同时又担心类似状况出现在自己的团队中。以前不是这样的。对于那些在罗马城郊或公营住宅里长大的年轻人与流浪汉来说,血税征收员跟别的行当一样,是一种有尊严的职业,即使无法保证良好的声誉,至少在其他人眼中拥有一定权力;虽然财富能带来一定程度的自由,但权力往往源自职业:当你在征收血税和重症赦免之间做出选择时,相当于决定了抽取生命还是赠予生命。所以血暴组惩罚逃税者,扶贫伸义,一直以来都是为社会服务的优良典范。
至少理论上如此,这是公会建立初期所设定的宗旨。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永恒之城”罗马的街道和广场中,人们开始凭武力争夺酬金最高的捐血点,匕首成为解决问题的手段。每到夜晚,波波洛广场周围充斥着手持针筒的黑帮。在蒙蒂区和大竞技场购物区附近的小巷里,一无所知的游客是他们最喜欢的目标。成群结队的小混混为维持生计,怀揣着便携式测血仪,随机挑选受害者,抽取血液。
“等一下,伊拉利奥,先别挂,马基奥刚刚到。”
“角斗士”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把我的脸推转过来,嘴里啧啧作响,流露出无比担忧与怜悯的表情。他鼓鼓囊囊的脸颊上绽出鼓励的微笑。我俩一起上过前线,因此有一种同袍兄弟的情义。
“能帮我个忙吗?我正在和伊拉利奥通话,不想去跟那些蓝制服的蠢货解释。你能替我和他们聊一聊吗?”
他二话不说便走开了。马基奥不经过思考从不开口。他的轻合金外骨骼咔嗒作响,这是卫生与社会安全部属下的康复实验室配发给他的,用以替代被地雷炸成碎片的双腿,让他可以继续在永恒之城中行走,不必连滚带爬地挪动。然而不幸的是,人道主义政府提供的义肢就像是一副支架,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角斗士”命令手下围成一个半圆,把受害者和证人分隔开来。事实上,我们跟警察不同,基本上不必留在原地寻找答案。我们有配额需要完成,交付给议会的血量有明确的指标。如果配额无法完成,议会就会吊销我们的执照,换句话说,那会导致系统的崩溃。所以我们必须积极行动,追踪逃税者,抽取他们的血液,然后清理,转手。但我们也是法律的捍卫者,专门对付衣冠楚楚的逃税者。他们非常狡猾:企业家躲到没有血税的避税天堂定居;政客高坐在权力的宝座上,却让下属负担缴纳血税的义务;还有那些吝啬的商人,胳膊短得不仅摸不着自己的钱袋,甚至连卷起袖子也做不到。
马基奥从远处指了指我,他没有笑:来自乌马内西莫大街的蓝制服也适时赶到了,他们没开警笛。这群家伙的制服上还沾着三明治碎屑。马基奥给他们解释了一下情况。跟往常一样,他们虽然最后抵达,却表现得像是这里的主人。
“角斗士”不需要知道全部细节,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只需告诉警察少许事实,指出明显的犯罪证据并提示利用哪一条刑法条例,即可编排出一份漂亮的报告。然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回去巡查老年人玩宾果的秘密聚集地、斯里兰卡人的电子扑克机、吵闹的菲裔朋友经营的老虎机,以及上个月因宗教平等政策而关闭的新清真寺。说实话,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马基奥就像是个父亲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