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这种东西,一旦被对手绞在手里,就如同被扼住了脖子,头部直接受控,疼痛会让反抗的意愿遭到削弱,甚至连正确的体位都无法保持。更重要的是,拉住了头发,就等于为我锁住了位置,我抬起步枪—她的脸近在咫尺,根本没有射偏的可能。
我心中默念着“去死吧”,就像是在祈祷,然后扣动扳机。
弹壳横飞,砸中我的脸,又落在百灵的背上;弹头击穿了驾驶室的右门和侧窗,却没能打中它应该打中的目标。
仿佛在一刹那看穿了射击的意图,帕拉斯在我扣动扳机的同时,挥剑斩断了自己的头发,后仰着跳开,躲开了每一发子弹,但这个动作也让她彻底失去平衡,甩出车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虽然不是“坏人灭光式”的结局,但勉强可以接受—我顾不得S弯的凶险,也顾不上帕拉斯的死活,猛地踩下油门,用我这辈子最熟练的手法过弯,加速,一骑绝尘。
直到开出差不多一公里,我才缓过神来,朝后视镜瞄了一眼:已经不见那个女孩的踪影。
我到现在都搞不懂,像她那般美丽到让人窒息的少女,那般甘甜的笑颜,那般清澈的双眸—好吧,可能只是单眸,为何会像只野兽般冷酷无情?为何会散发出让人恐惧到不能理解的气息?
“她的声音……”百灵直起身,斜着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听不到了。”
“啊,是呀。”我丢下步枪—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刚才一直把它抓在手里,然后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这次是真甩掉了。”
再也说不出更多了,百灵就这样沉默着,目光呆滞,抱着自己的双肩微微发抖。虽然我很想问她“为什么帕拉斯要追杀你”,但很明显,这是个蠢问题,而且注定没法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很快,五十七号公路的老路段就被甩在身后,通过岔道,漂亮的路基、崭新的地标映入眼帘,就连两边茂盛的树丛也有被仔细修剪过的痕迹。还没跑出半里地,就有一整支运输车队—六七辆大型货车迎面经过,至于其他小车更是络绎不绝。
路牌上印着鲜红的“距卡奥斯城六十公里”的字样—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有了安全感。虽然出于走私的缘故,我还得绕点小路,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已经进入卡奥斯—这个世界文明象征的领域之内了。
一架极漂亮的喷气机呼啸着从头顶掠过,英姿飒爽,翼下的黑白花蝴蝶纹章优美又霸气,着实让人过目难忘。我认出那是架中国产的“银剑”,驾驶舱已被抹去,换上了卡奥斯自制的“ZOMBIE”无人系统。若是平时,我是相当害怕和厌恶这种近乎炫耀武力似的“低空巡逻”,但今天却觉得那鬼东西格外让人安心,当然,只要它不是搞突击路检的就行。
我侧脸看了看百灵,她还没从惊恐中完全恢复过来,只是呼吸已经平静,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喝点水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笑笑,摇着头。
“肚子饿了吗?要吃点什么?”说着,我便打开储物箱,拿出一包饼干。
“不,”她连忙摆摆手,“真的不用。”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安慰人,只好选择保持沉默。本打算扭开收音机听听音乐,却发现开关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窟窿,还冒着细细白烟。
“那个,白……”百灵支支吾吾,似有所言,“谢谢。”
“哦?”我着实愣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在胸膛里涌动起来,“没什么……那不算什么。”
既然我立誓要保护你,就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虽然我很想说出这样逞强的话来,但考虑到刚才的惊心动魄与窘态,不禁觉得难以出口。我和她想必都清楚得很,自己是从帕拉斯手上拾回了一条小命。
突然,百灵轻轻地靠了过来,枕着我的肩膀,小声呢喃道:“我们来唱歌吧。”
嗓子里升起莫名的苦涩,我伸出左手,用别扭的姿势轻轻拍了拍女孩莲藕般白皙的左臂:“那就,唱吧。”
我的指尖沾上了点点鲜红,这时才想起她的伤口还没有处理,但当我再一次、稍稍用力按上去的时候,却只能感觉到一道浅浅的疤痕。
后视镜里的倒影,证明我的判断没有出错: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而就在几分钟前,那里还在往外渗血。仔细想来,用工兵刀割出的伤口,怎么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
“几分钟之内!你就会看到我需要你看到的东西!”帕拉斯的叫喊在耳畔回响,莫非她想要我看到的所谓“解释”,就是指这个?难道这就是她用剑划出一道伤口、却没有立即下杀手的原因?
“怎么了?”百灵仿佛注意到我的异样,便停下口中哼着的小曲,颇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尴尬地笑着,“没什么……继续唱吧。”
“嗯,”她轻声回道,“白叶先生想听什么呢?”
“随便吧……”我搓了搓手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方向盘上,“什么都可以。”
那是,黏稠的血……
像油脂一般黏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