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蛇头?或者是一个同情疫区的极端分子?”
“或者干脆就是疫区派来的间谍,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家伙很可能是一个‘寄宿者’。”迈尔斯耸了耸肩,“他们在达尔文有一份冗长的嫌疑人列表,但没有任何实质上的线索。”
“他们不会把我也列到那份黑名单上吧?”
“哈哈!凭这句话,我想他们就该把你的名字加进去。”迈尔斯爽朗的笑声让我绷紧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你想得太多了,可能整件事从头到尾不过是某个情报人员心血**的幻想而已。”这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介意我也向你打听个事儿吧?”
“当然不。”我说,“乐意效劳。”
“你对达尔文警署的詹姆斯·古道尔警长有多少了解?”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这么说,格哈特把研究组的早期资料都给你看了?”
“我知道,他是你的老朋友,也是第一个实验品—第一例使用动物身体进行的人格移植手术。这在当时是机密,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他咳嗽了一声,“我感兴趣的是,他原来的身体是如何感染病毒的。”
我叹了口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也不好意思敷衍你。詹姆斯·古道尔是被陷害的。当时,在亚特兰大根本就没有疫情,而古道尔却在那里被感染了,我们怀疑是他的调查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他当时在调查什么?”
“说出来你也不信。”我耸耸肩,“他异想天开地认为大瘟疫是人为造成的,某国的生物实验室故意释放了病毒,诸如此类。完全是臆想—众人皆知,病毒是从某片雨林里传出来的—过度砍伐森林的恶果之一。”
“这么说,他是个‘阴谋论’者?你知道,那些人喜欢没来由地怀疑大瘟疫其实是人为的。”
“愚蠢的想法。幸运的是,古道尔早就对这个想法弃若敝屣了。”
“在遭人陷害、被迫停止调查之后?听起来不那么合乎逻辑。”
“这是什么意思?陷害他的是个跟他有过节的疯子,跟他当时的调查毫无关系。”我皱起了眉头,“等等,你该不会怀疑古道尔就是‘达尔文的夜莺’吧?哈!这听起来比‘阴谋论’还要荒唐。要知道,他就是那个向我打听‘达尔文的夜莺’的人!”
“放松,我没有作任何暗示。”迈尔斯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要是他真的受到怀疑,也不可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达尔文警署的第一把交椅上。”
这时,周围安静了下来,我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客人正用责备的目光盯着还在高谈阔论的我们。我朝舞台上望去,原来乐队已经就位。迈尔斯牵住我的手,“我想我们说得够多了,剩下的时间应该用来欣赏音乐,你说呢?”
四周的灯光暗了下来,音乐渐起。与其他体面斯文的宾客一样,我也正襟危坐,装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可心思却全然不在音乐上。我不时偷偷瞟一眼身旁的迈尔斯,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昏暗的灯光中,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乎柔和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迈尔斯身上有些与普通技术官员格格不入的东西,只是我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直觉告诉我,迈尔斯似乎有所隐瞒—有关墨尔本,有关格哈特教授—他没有把完整的真相告诉我。这着实让我如坐针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没说出关于我的完整的真相。
毕竟,这年头,没有人能说出完整的真相。
达尔文旧城区某处 晚上九点三十分 阴
达尔文的天气并不总令人愉快。据说,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曾经被一次夏季风暴完全摧毁。而现在,空气中的沉闷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月亮,远处闹市上空的云层被灯火映得透亮,而在这儿的老城区,周围几乎没有灯光,头顶的夜空一片漆黑。
现在,按照约定,我站在一条黑暗的小巷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两旁的住宅很久以前就废弃了,周围静得出奇。我低头看了看表,九点半,巧玲应该已经睡了吧?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这么说,‘达尔文的夜莺’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我吓了一跳,四下里寻找声音的来源。“上面。”那声音提示道。我抬起头来,只见路边一盏低矮的路灯上倒吊着一只硕大的狐蝠。那盏路灯已经坏了,狐蝠几乎完全融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只死气沉沉的黑色布袋。
“这不像是语言合成器的声音。你真的在这里吗?或是仅仅用的录音?”我走到灯柱下,仰头望着那只丑陋的动物。
“我就在这儿,有血有肉。我们只不过对语言合成器做了些……小小的改进。”声音继续从头顶上传来,“你被跟踪了。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对方的声音很低,几乎难以分辨。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只狐蝠便一跃而起,扑扇着翅膀从我头顶掠过。我猛地一抬头,被灯柱撞得眼冒金星。待我回过神来朝身后望去,那家伙已经飞到了巷口。
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朝巷口追去,高跟鞋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敲出阵阵鼓点,在空巷中回**。我索性脱掉鞋子提在手里,赤脚追了出去。那只狐蝠几乎是无声地滑翔着,从一根灯柱到另一根灯柱,从一条巷子到另一条巷子,每次只在路灯昏暗的光圈里一掠而过,之后就又消失在黑暗里。我跟在后面,半凭视力,半靠直觉,疲于奔命地追赶着。
好不容易,那只狐蝠挂在了另一盏不亮的路灯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去,气喘吁吁地扶着路灯停下来。
“我们甩掉他了。”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知道跟踪你的是什么人吗?”
我弯下腰来,按住酸痛的腹部,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当然。你甚至没注意到有人在跟踪你。”那家伙的语言合成器的确很先进,声音里溢满了嘲讽,“‘达尔文的夜莺’应该雇用一个更谨慎的联系人。”
“该谨慎的是你们。”我蹲下来揉着被路面硌痛的双脚,“用电话留言来传递情报?你们的动物脑瓜子是怎么想的?”
“一点也不奇怪,负责信息操作的家伙是个新手。”狐蝠漫不经心地说,“我早就建议把他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