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博学的天鳄大人,还有你,留着这个巫婆有什么用?”大哥不以为然。
“鹿尾说得对,”十八·天鳄却道,“九·鹰瞳拥有神赐的才华,谁都比不上,不能杀她。”
我略松了口气,心想天鳄大人毕竟明理。但大哥不甘愿,口里还在咒骂。
“鹿角,你要知道,杀人并不是对敌人最好的复仇。”十八·天鳄阴森森地说,“真正的复仇是夺去敌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让他生不如死。”说着他走上前,双手轻轻抚摸着九·鹰瞳刚被打肿的面颊,露出诡异的笑容。
大哥听不明白,我心中一震:莫非十八·天鳄想侮辱九·鹰瞳?这老家伙竟—
我刚上前一步,决心保护九·鹰曈,十八·天鳄的双手却并没有向下探索,而是陡然向上,按住了九·鹰瞳的左右眼皮。九·鹰瞳想到了什么,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叫了一声:“不要!”十八·天鳄已然一声大喝,两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伸向里面,一探一抠,便将世界上最明亮动人的眼睛硬生生地给挖了出来。
“啊……”九·鹰瞳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我看到血水从她两个深深的眼眶中涌出,流淌到了她的脸颊,看上去可怖之极。我心中一片空白,五脏六腑宛如被飓风吹散。
即便对于常人,被挖掉眼睛也是仅次于死亡的酷刑,而对天象祭司来说,能够看到宇宙深处的眼睛高于生命,而九·鹰瞳的神目更是举世无双。这是十八·天鳄最可怕的复仇,他要让九·鹰瞳永永远远地生不如死。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这一幕一直在我心中萦绕,我永远无法想象当时九·鹰瞳承受的痛苦。
在九·鹰瞳的惨呼声中,十八·天鳄将那对血淋淋的眼珠捧在手心,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仿佛它们还能和自己对视,然后阴沉地笑了起来:“六年前,就是这对眼睛在玛雅列邦之前羞辱了我,剥夺了我的一切尊严,让我沦为所有玛雅人的笑柄。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它的天赋与力量就属于我了!哈哈哈!”
他将那对鲜血淋漓的眼珠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吞了下去,嘴角溢出几缕血水。巫医说吃掉敌人身上的某个部分,就能够吸收他的能力,但这么活吃的毕竟少见。大哥和几个武士恶心地别过头,我却身子僵硬,动弹不得,只是不停地发抖。
“眼睛!我的眼睛!”九·鹰瞳大概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更看不到他的动作,仍然在痛苦地嚎叫和挣扎,如同献祭中被杀戮的母鹿。这惨叫伴随着十八·天鳄的狂笑,让我感觉自己宛如身在最恐怖的梦魇里。
“鹰瞳大人—啊!”一个捧着食物的使女在入口处出现,目睹了这可怖之极的一幕,颤声叫了起来。一名穆都武士冲了过去,使女忙钻进甬道,一边爬一边大叫大嚷:“出事了,快来人!救命!啊……”穆都武士掷出石斧,正中她的后脑,结果了她的性命。
但使女的声音惊动了上面,迦安人在地面开始叫喊,派人下来。可迦安再人多势众,那甬道却只能容一人通过,穆都武士用那名迦安使女的尸体堵住甬道,上面的人一时倒也攻不进来。“大人,我们得撤退了。”大哥对十八·天鳄说。十八·天鳄点点头,指示武士们把九·鹰瞳押走。九·鹰瞳哭喊、挣扎着不肯走,武士们虽能把她拖走,但会严重影响速度,眼看追兵很快就要攻破这里,一个武士感到不耐烦,便掏出匕首,要杀了她。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掌击在九·鹰瞳的后颈,将她打晕。
“我来吧,兄弟!”我说,我将九·鹰瞳背在背上,那武士对我并不放心,走在我身后,到了他们进来的密道前,让我先进去,才将一块石头合拢,让迦安人暂时找不到入口。他们为了行事隐秘没有带火把,地道里顿时一片漆黑。那地道很长,我背着一个人,脚力不济,慢慢落在了最后头。眼看离前面的人已有了一段距离,我扭头跑回到密道入口的地方,将九·鹰瞳放了下来。
“对不起,鹰瞳大人,”我喃喃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迦安人很快会发现这条地道,带你回去医治的。”
“鹿尾……我好疼……好疼……”走出几步后,我听到她开口说话了,不知道是梦呓还是在对我讲话。我当然不敢再回去,泪水已夺眶而出。
我咬牙向外走去,没几步却又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九·鹰瞳呢?”十八·天鳄的声音森然问道。
“她……她趁机跑了……”我支支吾吾地说道。但九·鹰瞳的呻吟随即从后面传来。
“早知道你靠不住!”十八·天鳄推开我,往九·鹰瞳躺着的地方走去,“我决不会放过这个魔女……”
“不要!”我扑上去,拉住了他,“你已经报仇了,就放过她吧!”
“蠢货,你给我松手!”十八·天鳄咒骂着,回头就是一拳,在黑暗中我听到风声急闪,却还是被他打中胸口,一阵剧痛。蓦然间,愤怒在我心中像火山一样爆发,我扑了上去,死死把他按倒在地,掐着他的脖子,十八·天鳄嘶吼着,怒骂着,捶打着我,更激起了我的暴怒。如果不是这个阴毒的老家伙,我和九·鹰瞳现在还在迦安平静地生活,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他毁了我的一切,一切!我掐着他的脖子,越掐越紧,越掐越紧……十八·天鳄的反抗初时剧烈,然后渐渐弱了……
“鹿尾,快住手!”大哥从背后把我拉开。但为时已晚,十八·天鳄已一动不动,呼吸全无。曾经全玛雅最显赫的天象大祭司,就在一片黑暗中魂归下界。
“你怎么能……”大哥大怒,然而此时不远处隧道口的石块被推开了,整条隧道被微光照亮,迦安追兵呼喊着冲了进来。大哥目光中的怒火熄灭了。
“唉,快走吧!”他拽着我的手,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