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时喝下了药汁,感到一股火焰从口腔燃烧到了胃里。我们紧张地等待了一阵子,紧张感渐渐消失了,我们并排躺在地上,等待着天启时刻的降临。
周围的一切开始奇妙地变形,那条环绕四周的羽蛇由墙壁而下,游弋到我们面前,载着我们飞向穹顶的星空。我低头,已经看不清大地,只看到我们两个悬浮在灿烂的星光中,二百六十个玛雅星座在上下左右凝视着我们。
太阳仍然在围绕着我们东升西落,但九·鹰瞳带我飞向它。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羽蛇的游走总是围绕着太阳,那么以太阳为中心就会看得更明白。我们默契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暂时忽略大地,以太阳为核心来观看宇宙。果然,当太阳被放置到宇宙中心之后,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和土星排成森严的阵列,围绕着太阳转动,同在瓦里的太阳神庙中所见的一样。另外似乎还有一颗不反光的暗星混在这些游星之间,宛如幽灵般穿行。我感到有些奇怪,这颗幽灵一样的星体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未见过?
我正待细看,却被另外一番景象吸引了。
如同被太阳的温暖和热力所吸引,一条羽蛇从遥远的空间出现,穿过星空,游向太阳,绕过它半周后,又迅速游去。我从方位判断出来,这就是九·鹰瞳最早发现的那条羽蛇。它虽然离去,但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清晰的尾迹,像一个椭圆环般套住了太阳。第二条羽蛇出现了,从另一个方向接近太阳,留下了另一条尾迹……很快,从我们的头顶、脚下和身后,一条条羽蛇出现又离去,它们跨越无限空间的到来,只为围绕太阳进行着一场壮丽的朝圣之舞。
宇宙宏大深远,时光缈远无涯。我们何等幸运,能目睹这神灵才能欣赏的至高之美!
我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得越来越快。不知从何时起,我和九·鹰瞳已经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心跳的激烈。我在极度的迷幻谵妄中,找到了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并没有拒绝,反而热烈地回应了我。
诸天的群星和羽蛇簇拥着我们,众神无声地合唱。整个宇宙存在的意义,仿佛就在此时此刻,就凝聚在我们的身上。
那一刹那,就是永恒。
“看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九·鹰瞳忽然推开我。我望向她指的方向,但什么也没有看到。九·鹰瞳报出了一个长历日期,我明白了,将那天的记录化为可见的图像,果然看到一条羽蛇沿着既定的尾迹归来,我认出来了,这正是第一条羽蛇。它飞到了我们看不见的远方后又复返,一次次沿着陡峭的天路飞近太阳又远去,就像迁徙的候鸟。在墙壁上记录的漫长岁月里,我们见证了它超过二十次的回归,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大概七十五六年的时间。
渐渐地,我们认出了更多的羽蛇,它们以特定的周期周而复始地在浩渺宇宙中循环往复。然而大部分的回归周期都有几年的变动,不像一般游星那样绝对精确,还有一些羽蛇出现后便永不复返。也许这正是羽蛇的自由本性。
“看北极星的方位!”九·鹰瞳在我耳边说,我注意到一条孤独的羽蛇在远离游星的地方出现了,划出一道独特的轨迹,宛如从高空向地面俯冲的飞鹰。它从接近北极星的方向疾驰而下,穿过七鹦鹉星座、神庙星座和山狮星座,冲向太阳,几天后,它从太阳背后出现,又复归北极。它的运动路径是如此独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第六纪元353年的事,在那么早的时代就有如此详细的记载,实在令人惊叹;那条羽蛇离去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我一度忘记了它。但351年之后,第七纪元310年,它又重新出现,几乎以同样的方位穿过星空。当时的天象祭司也忠实地把它的风采记载了下来。
又过了351年,第八纪元267年,来自北极天区的羽蛇第三次出现,这次记载很简略,规模似乎也不大,但可以确定就是它;然后是第九纪元223年,这一次羽蛇现身尤其宏大壮丽,尾巴扫过了大半个星空。但到了第十纪元就没有任何记载,难道这条羽蛇已经消失在星空深处,永不归来了吗?
不,我想起来了,过了351年,正是第十纪元180年,也就是三百多年前,其时,特奥蒂华坎城已濒临崩溃,也许天象祭司都死光了,故而缺乏记载。但是穆都人对这次羽蛇的出现再熟悉不过了。当时,穆都人因为羽蛇的出现而气势如虹,击溃了特奥蒂华坎最后的抵抗力量,确立了穆都的霸权,这是每一个穆都孩子都津津乐道的故事。
我已经没有疑问了,在长达一千七百多年的时光里,每隔三百五十一个哈布年,这条羽蛇就会重新归来,整个周期精确不移,甚至可以进一步精确到月份。那么下一次它的归来时间是—
太阳静止不动,游星们快慢不一地一圈圈绕着它旋转着,整个宇宙宛如一座巨大而精妙的历法之轮。从无限的过去到无限的未来,一切奥秘都已经用神的文字写在星空之间。当羽蛇再一次出现时,我清楚地看见了星空中各主要星体的位置,它们极其准确地指出了相应的长历时间。
10—3—7—3—
第十一纪元,第四世代,第八长历年,第四双旬……
而现在是第十一纪元,第四世代,第六长历年,第五双旬……
区区两年以后!
我栗然一惊,古老传说中的伟大羽蛇神真的会再次降临!那巨大可怖的身躯将高悬在每一个玛雅城邦之上,带来战争,带来死亡,带来毁灭,也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