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报告发往SDA时,实际上已经在为动身做准备了。SDA没有发表任何赞成或反对的意见,仅回复了一个词:“知悉。”看来SDA真顾不上这个小项目了。
在八号空间站即将驶离近地轨道时,闻远看到十几艘飞船出现在空间站的前方。其中一艘飞船与八号空间站建立了通信,要求空间站的轨道提高30公里。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些飞船是执行“天网”计划的。它们将在近地轨道上组装“天网”,在这一轨道范围内的所有航空器和卫星全部都要撤离。正好空间站也前往拉格朗日点,他们就迅速启动了推力引擎,离开了近地轨道。令人遗憾的是,大家不能亲眼见证那个方圆15公里的天网如何诞生了。
在前往拉格朗日点的途中,江大伟与闻远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江大伟一反常态,避而不谈光子项目的进展,这让闻远感到有点内疚。他婉转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项目失败的打算,江大伟宽慰了一番,同时指出光子项目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功,把人类的量子技术水平提升到了空前高度。对于目前的工作,江大伟认为光子项目团队完全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并且可在必要时到第二方舟进行补给。
空间站以17公里每秒的最高飞行速度,到达拉格朗日L2点只花了一天多点儿时间,项目组调整飞船姿态、重新校准光子捕捉器也只花了半天工夫。在调整完毕后,徐小山又像在近地轨道时那样,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屏幕。照徐小山自己的说法,他的这份耐力是在“天眼”工作八年练出来的。
谁都没有想到,光子捕捉器遭遇第一粒纠缠态光子竟然来得这么突然。
调校结束后大概只过了六个小时,闻远和徐小山等人刚吃完晚餐,徐小山一边吸着密封杯里的咖啡一边看着屏幕,突然发现屏幕左上角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红色像素点,看起来就像一个屏幕坏点一样。不一会儿那个红点很快就消失了,徐小山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屏幕右下角显示了一条信息,证明图像传感板被一粒光子撞击过。
他连忙叫来闻远,两人查看了光子捕捉器的记录。记录显示目前有一个纠缠态光子被导入到了成像暗室里。这表明他们已捕捉了一个纠缠态光子。两人守着屏幕等了一会儿,这时徐小山反倒有点失去耐心了,问道:“图像传感板真能记录每次撞击吗?”
“图像传感板和人的视网神经比起来哪个处理速度更快?”
“当然是图像传感板。”
“没错。很早以前我们粒子研究所就做了一个实验,实验目的就测试人眼能否觉察到一粒光子的运动。我们让两组受试者处在一个漆黑的暗室中,对其中一组受试者,我们往暗室发射一粒光子,对另一组则什么都不做。结果发现,发射了光子的那组受试者中,有45%的人说在房间里发现了光,还有25%的受试者不确定有没有光,只有30%的人表示没看到任何光亮;对比组中,则没有一个受试者认为房间里出现了光线。”
“你的意思是说,光子的所有撞击都会被记录下来?”
“是的,人眼尚能感知光子的存在,图像传感板更不在话下,它的处理速度可是视网神经的1000万倍。”
闻远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红点,这次红点的位置在左下角。两人已无暇讨论了,都紧张地盯着屏幕。很快,屏幕上又稀疏地出现了五六个红点,基本上都分布在右下方的一片区域。它们与捕捉器的撞击是发生在不同时间点上的,间隔大概在50毫秒的样子。
“这是个周长30000公里出头的星球,这个时间间隔足以让光子绕它转半圈。”闻远开启了全息屏,全息屏里显示出的是个黑色的虚拟球体,在左上角、左下角和右下角分别有数个红色光点。闻远接着说道:“根据目前的记录,光子在运动过程中有可能发生了好几次折返。徐博士,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现在还很难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不过我猜这个星球的大气层里应该有些特别的东西。”
“你觉得是什么?”闻远随口问道。
徐小山两手一摊说:“雨点、雪花、云层,这些都有可能。但仅凭这几个光点是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的。”说着说着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闻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我说,呵呵呵……”
“呵呵呵?”闻远愣头愣脑地看着徐小山。
“不是,呵呵呵……徐小山好不容易忍住笑道:“我说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捉住了第一个光子,居然没有高兴,高兴,哈哈哈。”
“啊!是啊,哈哈哈……闻远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工程师们和宇航员也闻声凑了过来,六人小组自成立以来第一次集体展开了笑颜。
但事实很快证明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捕捉到这个光子的形式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它表明光子捕捉计划是可行的,从人类通信史来看也绝对是伟大的,放眼人类科技史,这也是为数不多的革命性实验之一。不过,考虑到21世纪20年代以来、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来人类技术难以想象的爆发式发展,光子捕捉计划的这一小步成功又显得有点微不足道。因此当闻远向SDA汇报情况时,地球上的专家们虽然认为这是一个突破性进展,但都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关切。
“他们怎么能安排‘天网’从光子捕捉器的观测路径上通过呢?”当拖着“天网”的16艘无人飞船在经拉格朗日L2点时,徐小山愤愤不平地说。因为这个缘故,光子捕捉计划不得不中断6个小时。“很显然江大伟已经将希望寄托在‘天网’上了。”
“这不一定是江大伟的想法,我听说SDA的许多人对‘天网’给予厚望。不光是‘天网’,‘天使之箭’的两个附加计划也是SDA的重头戏。你听过吗?‘天使之箭’的专家组安排了在十艘太空飞船上了,如果‘天网’失败,这十艘飞船就会按计划把十颗核弹埋进“大花生”里引爆;即使不成功,近地轨道上还布置了100枚核弹等着摧毁它。”
“这些防御计划或许能成功吧,但因此中断光子项目的做法太不公平了。”
闻远无言以对。虽然发现第一粒光子两天以来,光子捕捉器并没有再次制造惊喜,但时间对光子团队来说同样宝贵。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天网”应该摒弃最完美的行进路线,避开光子捕捉器的观测路径。这照样能让它在距地球500万公里的地方与“大花生”相遇。当然,以闻远温和的性格,他并没有向SDA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通过八号空间站的望远镜观看了“天网”,十六艘无人飞船是继蜂巢号后人类制造的动力最大的星际飞行器了,它们排列成一个直径为15公里的圆环,拉着一张蜂蛛网似的难以觉察的纳米丝网,每艘飞船相距约3公里。此外还有一艘载人飞船,在圆环之外约6公里的地方对无人飞船进行跟随控制。这种为避免由于地面控制造成指令传送延迟的技术在蜂巢号上就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应用。在核聚变动力装置的满负荷驱动下,这些飞船拽着天网以22公里每秒的速度全速向外太空驶去,壮观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当年的蜂巢号升空。
等“天网”通过之后,光子团队便立即激活了光子捕捉系统。令人惊奇的是,在光子捕捉器投入工作后大约只过了两个小时,就捕获了另一个纠缠态光子。全息屏上的光点看起来虽然稀稀拉拉,但仍在缓慢地增长着。
“这难道是巧合吗?”徐小山疑惑不解问一旁的闻远。
“什么?”
“光子捕捉器在启动后最初一段时间内,会捕捉到一颗纠缠态光子。”
“这很难说不是巧合。”闻远想了想道,“我设计这套系统时从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我们完全可以再试一下。”徐小山眨巴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