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哈哈。”叔叔按下扳机。捕鲸炮发出一声巨响,鱼叉毫无意外地射中目标。
疼痛让鲸鱼恢复了意识,它潜入水下,带着鱼叉和鱼叉末端系着的绳索一起消失在海里。
脚边的绳索走得飞快,渡边佑看看叔叔,“收不收?”
“不。”叔叔干脆地说,“捕鲸和钓鱼一样,不能和它正面拼力气,绳子和鱼叉都吃不住。要等它累了,自然就不会反抗了。”
叔叔看看海面,又看看剩下的绳索,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对渡边佑说:“你守在这里,我到那边去,看机会再给它一发。记住,听我的命令,我说收的时候再收。”
渡边亮快速爬到另一个平台上,站在捕鲸炮后。干正经事的时候,叔叔就变得沉着冷静,经验丰富,渡边佑不禁在想,他们出海捕鲸这件事,究竟做了多久。
甲板上的渔民们也觉察到了这头鲸鱼不是普通的对手,也纷纷挤到船头来看。
渡边佑打了个寒战,从捕猎海豚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他恨船上的所有人,将一场屠杀作为消遣,谈笑之中就葬送了数十条生命。但从另一方面,他又强迫自己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他认为只有亲手做了,才有资格评述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怕脏了手,渔民的血脉早就染脏了他的全身。
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结让渡边佑处于一种超然的状态,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愤怒,而另一部分的渡边佑却保持冷静,像是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着船上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注视着海面,希望能够看到座头鲸出现,又想让它就此逃走。在两种相互纠缠的心情互相拉扯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在经历两种不同的情况:兴奋、激动、愤怒、愧疚相互混合的心情让渡边佑浑身燥热,在几个平台之间爬上爬下时,他已经出了一身汗,被闷在防寒服里,潮潮的,但是他没有在意。但是此刻,他一直站在那里等待着,一动不动,身上的汗凉了,连同内衣一起粘在身上,他浑然不觉。
绳索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绳子一端伸入海面,静静地悬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座头鲸已经逃脱了?
渡边佑看向叔叔,叔叔脸上也充满了疑惑,这头鲸鱼的行为太反常了,完全超出了这个捕鲸能手的认知范围。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艘快艇已经将所有的人救上了船,转头回到“迅影丸号”上。进行追击的那艘快艇也一筹莫展,准备返航。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座头鲸已经逃跑了的时候,绳子又开始动了。
渡边佑离得最近,他下意识地“哎”了一声,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海面上转移到绞盘上。
绞盘上的绳索飞快地减少,与此同时没入水中的绳索也移动起来,从捕鲸炮平台上看,露出水面的那截绳索开始游动,向远方延伸。
渡边佑顺着绳索移动的轨迹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出现:最后一艘快艇正好在座头鲸的路线上。
“小心!”渡边佑对着那个方向大喊,可距离太远,风和浪吞掉了他的提醒。
快艇之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鲸鱼的意图,有两个机警的人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躲避风险,但是当绳索一路延伸到快艇船舷之下时,座头鲸并没有出现。
渡边佑听到自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绞盘上的绳索放完了。
绳索在一瞬间绷得笔直,在空气中发出低沉的共振声。最后那艘快艇经历了比第一艘船更加悲惨的命运,连船带人被绷紧的绳索弹在半空,又翻转着落回水面。这时,座头鲸也跃了起来,绳索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限,然而鲸鱼依靠它三十吨重的身体带来的惯性还在向前冲。
绳子“啪”的一声断了,断头反抽回来,渡边佑在这个时候还算机敏,他猛地团起身子,姿势还没有调整好,后背就传来一阵疼痛。
好在他今天穿得够厚,才逃掉了被绳子抽得皮开肉绽的下场,但这一下仍然不轻。
鲸鱼没有理会落水的人,它兜了个圈子,头部正对着“迅影丸号”开始加速。
渡边佑一下子明白了它要做什么,他瞟了一眼另一个平台上的叔叔,叔叔看上去也预料到了座头鲸要再次撞击“迅影丸号”。叔叔握紧捕鲸炮,炮口始终将鲸鱼锁定住。
无论是被再次击中,还是它直接撞上“迅影丸号”,那头鲸鱼的生命大概都会终结在此。渡边佑安静地看着,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座头鲸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的脊背露在水面之外。鱼叉还钉在背上,竟被拽出来一大半,断掉的半截绳子如同战旗一样迎风飘扬。座头鲸像一名孤独的骑士,向着“迅影丸号”做最后的冲锋。
捕鲸炮响了,第二支鱼叉正中鲸鱼的头部,但看上去没有对鲸鱼产生丝毫影响,它甚至没有减速,反倒更加狂暴地冲了过来。
“叔叔?”
“没问题。”发射之后,叔叔放开捕鲸炮,优哉地倚在平台的栏杆上,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胜负已分。
鲸鱼一头撞在“迅影丸号”上,造成的动静比上次还要大。但是撞击之后,它便安静下来,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渡边佑从平台上探出身子向下俯视,叔叔射出的那支鱼叉深深地刺入了鲸鱼大脑的位置。它用了最后一丝力量来撞击捕鲸船,却在撞击之前就已经死了。
叔叔甚至不用检查,他按下另一个平台上的绞盘按钮,绳索缓缓收回,将座头鲸拖进滑轨。
“准备开工了!”叔叔对着甲板上喊。
“喔!”早就迫不及待的渔民们用吼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