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归还地”一片喧嚣。两位“大首席科学家”的出现给族人带来巨大震动,特别是赤土,很多神山族旧人不禁靠到近前,同情地望着他们曾经视若神明的领袖。赤土低下头,似乎羞于在这样的窘境与族人见面。辛朱则一言不发,不但没有得到赤土那样的同情,反倒有几位河谷族旧人嗤笑起来,幸灾乐祸,还有人戏谑地向“大首席科学家”问好。然而辛朱没有任何反应,木讷得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蓝鸟走到落雨松身边:“雨松哥,这两个人屡次图谋不轨,终于天网恢恢,被我擒住。该如何处理,你来定吧!”
无数道灼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把空气点燃。落雨松颇为踌躇。作为族长,他知道杀伐决断没有踌躇的余地。然而这件事太过敏感,情况也格外复杂。辛朱还好说—无论如何发落,他有把握族人不会反对。但赤土就麻烦了。看看神山族的反应吧,还不够说明问题?
果然,正想着,就有两位神山族猎手单膝跪倒,大声向他求情:“大首领,赤土他曾在神山族鞠躬尽瘁,请看在神山族族人的面上,放他一马!”话音未落,又有三位猎手出言求情,驷水也哭着跪倒在地。辛朱一脸惊恐,赤土神情复杂。
不行,这样下去将难以收拾!落雨松正要开口,追风忽然跳上高台,对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我来说吧。”
“神山族的朋友们,请容许我问他两个问题。”追风伸手指向赤土,“你是大首席科学家,我要你对着神明起誓,实在地回答我的问题!”
赤土面如死灰,仰面朝天,长叹一声。他已经看到自己的末路,他认命了……其实早在多少天前,被落雨松逐出部落的时刻,命运不就已经决定了吗?只是他痴心不改,垂死挣扎,只是辛朱巧舌如簧,信誓旦旦—到头来一事无成,颜面扫地,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呢?
“我起誓。”
追风指着蓝鸟,提出第一个问题:“这个人说的阴谋,你是否承认?”
“我承认。”
四周传来一片叹息。
“如果今天放过你,你能否诚意悔改,今后接受大首领的统治,永无异心?”
赤土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能。”
“赤土伯……”驷水在脚下泣不成声。
“你呢?”旁边的南木嘲讽地对辛朱说,“同样两个问题如果问你,估计会有不同答案吧?”
辛朱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哪儿有半分先前的威严?
“神山族的朋友们啊,”追风声音洪亮地说,“我站在这里,很多人会以为是旧日积怨吧—赤土让我当上族长的希望彻底落空?说实话,我的确怨愤过他。在赤土被赶下祭台后,我又将这怨愤转到大首领头上。也是因此,我才一时糊涂,被这两人蛊惑,险些犯下大罪!然而如今,我幡然悔悟:诚如大首领所说,世界已经变了模样,旧日成规已成为今日藩篱,不破不立!大首领说他们是‘旧日的影子’,我觉得更应该说,他们是背上的毒疮—纵使疼痛难忍,纵使伤及骨肉,终究是要剜去的!”
死一般的寂静,像尘埃在阳光中飞**。
“朋友们啊,我知道很多人对赤土心存好感,杀掉他让你们难以接受。但是赤土的回答再清楚不过了—如果饶恕他,无异于将危险的蛇放归丛林!”
求情的猎手仍不甘心:“可是,赤土他毕竟为神山族做过不少好事,功过相抵……”
“功过相抵?”追风怒目而视,“同样罪行如果重演,我们防不胜防。一旦危及大首领性命,你可担当得起?!又有谁能代替大首领的地位,带领部落继续前行!是你,还是这两个走投无路的狂徒?”
没有人答得上来,一只鸟儿在高处嘲弄地唱起歌来。事已至此,求情的猎手只能无奈起身。辛朱和赤土被带到旁边,等待处置。
一切归于平静,秩序再度降临,落雨松站在高处,面对黑压压的人群,举起一只手来。人群鸦雀无声。
“神与我们重新立约,你们要谨记神的教导。”落雨松大声宣布。人们呼啦啦地跪倒在地,仿佛等待收集的果实。
要敬畏神,除神以外,不可有别的神。
神是否存在?落雨松也不清楚。“圣殿科学家”对此闪烁其词,没有人愿意正面回答,但自幼耳濡目染的经验,让他不愿断然否认。无论如何,相信冥冥中有一位大能的领路人总是好的—在艰难困苦的时刻,最值得依靠、值得托付的,不就是信念吗?
神不可见。不可跪拜偶像,也不可侍奉它,因为神是忌邪的神。
然而有这样一位隐而不显、高高在上的领路人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再出现一棵张牙舞爪的猪笼草,等人顶礼膜拜。
不可以活物祭祀,不可以死物祭祀,因为只有你的敬畏是神所喜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