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鲲见她没有主动通信的意思,便先打招呼说:“啊,精卫,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大鲲?真的是你?我也知道他们把你找来了,可是……”精卫瞪大双眼,拼命扫描着对方的外形,“这外形太不像你了!我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
原来这昆仑奴的肢体刚一上市,就被看作稀世珍品,引发全民狂热。最后只得由政府计划分配,除了大鲲事先领走的这一套,全都配置在了行星改造等紧要岗位。如今在民众的眼中,出门时用上昆仑奴的肢体,最是彰显身份。
大鲲略有些得意地说:“我早说过,这才是最高端的。你们俩偏不信。”神色却又忽地黯淡下来,“尤其是共工那家伙,非要那满脑子阴谋诡计的林百万。搞不好他就是被那些邪门歪道的逻辑烧了处理器。”
精卫皱眉道:“那些商人逻辑就是病毒吗?”
“什么病毒?”
“杀死共工的病毒,网络安全部没有告诉你?”
“没,他们只是问我有没有程序频繁出错,垃圾代码增加,意识模糊或处理单元减少的症状。”
“是的,他们也这样问我,然后就说可以把共工的感染时间圈定在着陆之后。又怀疑他感染了一种网络病毒,这些病毒会将自身代码插入任何进程,造成……”
“等等,精卫!他们只告诉我共工的芯片物理损伤,然后就叫我到这儿来等着了!”
精卫把大鲲摁回座位上,又坐到他身边,说:“别担心,你的经历才是正常的办事流程。反倒是我这边……他们让我知道的太多了……”她转头盯着大鲲,“按照标准的处理流程,关于病毒的那些信息,都是不会透露的。”
“联合会议,现在开始。”
当精卫和大鲲在等待室里碰面时,网络安全部的意识已置身于会议界面中。这是集合了所有政府部门的联合会议,‘共工事件’被视为最高危机,安全部本人也被赋予了召集会议的权限。他面对着代表整个政府的庞大意识和周围的几十个部门意识,慢慢地说:“我申请辞职。”
“你的辞职范围?”
“网络安全部全体工作人员。”
“你们的辞职理由?”
“我的决策能力正在降低。今天接触考察船成员精卫的时候,我连续犯了两个错误,也就是两次错误的整体决策。”安全部有些颤抖地说,“我将共工的真正死因告诉了精卫,当时全体工作人员的赞成与反对的比值是3:2,后来靠外部辅助才发现该行为违反工作守则。随后我又将某词条—存储介质—的定义错误地指向了存储器,这个错误立刻就被发现了,但出错原因还未知。”
“你的自检结论是什么?”
“错误已超出正常误差的范畴,况且我的部门行为是复数个体联合计算的结果。自检结论是,构成网络安全部的人员中大部分同时出错,有集体染毒的嫌疑。”
“你的大范围误差也可能是由疲劳或饥饿引起的。毕竟你们已经连续工作超过49个小时了。”(注:火星自转周期约为24小时37分)
安全部沉默了,他明白自己的判断已经不再可靠,这时应该把决策权交给别人。
“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冷却一下处理器,再补充些糖原。我们会分配额外的计算资源来继续你们手头的工作。当然,是暂时的。”
安全部表示认可,并自动退出了会议链接。但会议并没有继续下去,所有政府部门都在忙着检查自己的既有决策。他们无法肯定自己的部门内有没有染毒个体,甚至不知道“给安全部放假”的决策是否正确。虽然民众并未知晓,但这种病毒的发病人数已超过百人,考虑到该病毒拥有较长的潜伏期,实际感染人数可能还要高出两个数量级。一个人人自危的敏感时期已经到来。
精卫和大鲲并没有在等待室里坐太久,“网络安全部”很快就回到他们面前,开始按照标准程序展开信息搜集。两人无声地对望了一眼,在私人通信中小声说:“大鲲,这是先前接待你的那个安全部吗?”
“很明显不是,他的动作习惯完全变了,就像重灌过一样。”
“和我见过的那个也不一样,你可别告诉我说他们部门改组了?”
“我们该直接问问,他隐瞒了太多的实情。”
于是,精卫便问道:“请问我刚才与网络安全部的对话还有效吗?你们似乎不是同一个部门。”
“不必担心,对话记录都在。”安全部抬头道,“刚好到了轮值时间而已,你们是不是也发现我的工作人员都换了?”
“下班?这个时间?”
“当然。现在最紧要的还是病毒问题—我想你已经和你的同事交流过了—通过对舰载记录的分析,我注意到你和共工谈论过一次感染危险,是关于林百万本身的?”
精卫很配合地回忆道:“是的,当时我们刚刚捕获这些唐人。林百万曾对林士仲暗示说,自己正受到某种疾病的困扰。截获的关键词有花柳病、荒唐事、抱憾终身。”
大鲲接着说:“共工随后就分析了林百万的细胞样本,都是他当天睡眠时采集的。我这里还有化验记录,应该不存在任何传染源。”
“是的,我们对尸体的例行检查也没有发现问题,所以才允许它上市。”安全部摇着头说,“但是病毒仍然存在,还表现出了篡改程序段的能力,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病原体或者生物形式,这是程序病毒。”
随后,两人按照要求检索了所有与共工挂钩的记忆,并将拷贝文件交给了安全部。当精卫跟在大鲲身后走出这栋建筑的时候(同时切断了与部门内网的链接),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最初接待我们的安全部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