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呢?他也只是敢这样想想罢了。
一个星期以后,雨势终于变弱了一点。他付出了一切代价,找到了一辆渡海的客轮,从秀英港出发,回到了大陆。之后,他立刻乘坐客车前往广州,再在那里坐高铁回到了北京。在路上,他用手机刷新闻看到,海南的雨终于停了,新闻下面是各种领导慰问救灾武警部队的消息。
本来以为一生都要在这样的阴雨笼罩下度过了,可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竟然生平第一次连续度过了连续三天的晴天。那是他因为一次车祸而住院的时候。在ICU病房里,他戴着呼吸机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刺眼的阳光正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映在他身上。他愣愣地看着那阳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现在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护士来给他换药,他喃喃地想说什么。护士把耳朵贴在了他的嘴边,努力分辨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在问:
“多久没下雨了?”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前天雨停了之后就再也没下过雨。
一天后,呼吸机撤下了,当天下午,雨又重新下了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雨的形成与自己的呼吸有某种奇妙的联系。在病**百无聊赖的时间里,他就一直琢磨着这件事。他上网查了些资料,知道了几种人工降雨的原理。那些原理都大同小异,就是要促使水汽之中形成某种凝结核。手段则多种多样,要么是播撒碘化银等微粒作为人造的凝结核,要么是喷洒干冰等让云层速冻,形成冰晶等自动生成的凝结核。而不管是那种方式,都远远不及自己的呼吸更有效果。
他猜测自己呼吸出的气体中可能有某种罕见的物质。它一定比空气轻,从自己的体内呼出后,可以很快地上升到云层中,促使湿气中快速生成大量的凝结核。至于这种物质到底是什么,他就完全无从判断了。
为此,他做了一个实验。尽管一直躺在医院的病**,但从电视新闻上,他了解到现在云南正经历着一场大旱。他打电话给一个在昆明的朋友,说要给他寄点东西,要到了他的地址。那位朋友很高兴,快递打电话来的时候他立刻就去取回了包裹。包裹挺沉的,里面是一个小钢瓶。“喂,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啊!”朋友打电话问他。“打开阀门,把里面的气体慢慢放出来。”他没有解释,只是这样吩咐道。朋友照办了,“然后呢?”他停顿了片刻,突然说道:“你看看天!有没有下雨的迹象?”
“我的天!”电话那头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要分离出气体中的某种未知成分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雨神对面的男子认真地说。那是一位在中科院做研究员的老同学。雨神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他,这次也是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他的情况,这才把他介绍给了雨神。
“传统的气体分析通常采用吸收法或者燃烧法,也就是将气体通过某种吸收液,或者将气体点燃,通过分析剩下的气体的性质,来判断之前气体中的某种特定成分的含量。最近发展起来的气体分析方法则有光谱分析或者声子分析等,那是将气体置于红外光谱或者超声波里,分析光谱或者声谱的变化来判断气体中有哪些有效成分。但是这些方法都有一个缺陷,就是必须事先知道要测定成分的某种性质,比如其吸收光谱或者分子量等,所以对于分析未知的气体成分并不适用。”
“那就没办法了吗?”
“很难。现在已知的任何气体成分都没有你所说的那种效果,也就是说,你要测定和分离的是某种现在人类从未发现的气体。我建议你采用分级蒸馏法。”
“那是什么?”
“类似于工业制氧的一种方法。先将所有气体液化,然后一点点升温,根据不同成分的沸点不同,从而把各种成分分开。”
“那试试看吧。”
两人利用所里的实验仪器,在空闲的时候做了几次气体分离实验。刚开始几次完全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所有的气体成分都是已知的东西。在第三次分离的时候,才发现了一种含量极低的化合物,而且其沸点和氮气的沸点非常接近,这才导致在前几次的实验中都没有发现它。两人怀疑这就是引起异常的那种神秘气体。
由于用现有的仪器无法对该气体做进一步的分析,雨神的朋友便把得到的样本寄给了一个国外的合作机构,让他们帮助分析气体的组成元素和分子结构,最好能找到凝结核的生成机理。一个月后,他们收到了国外寄来的检测报告,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那种未知气体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种很罕见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而已。实验结果也没有发现这种化合物具有快速生成凝结核的特异性质。在报告最后还写到,如果这种气体确是由人体呼吸中分离而出的,很可能那人已经患有胃癌或者胃肠道肿瘤,因为在早期的胃癌患者体内通常会产生出这种气体。
雨神立刻去医院进行了螺旋CT与正电子发射成像检查,结果显示其胃部确实有一小块肿瘤。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住院进行了病灶切除术。因为发现及时,癌细胞并没有扩散。他很快就获准出院,只是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去做一次复发检查。
肿瘤再也没有出现过,同时,他发现自己凝结水汽的能力也随之消失了。他一方面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但内心深处又感到若有所失。他之后又多次和中科院的同学讨论,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实验样本,再怎么讨论,提出再多的理论和假设也无法得到证实了。那种挥发性有机物是不是生成凝结核的关键因素,其生成机理如何,也再也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