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张龙伟问我,他也是旅行团的一员,行星理事会的法律顾问。国字脸的他,不苟言笑。
“我是带了枪,但没带子弹。”我知道这样的辩解很无力,但不打算坐以待毙。我说:“有个疑点。今天下了一场雪,14:38停的。要击毙位于环形山底部立柱上的老阎,我必须要爬到环形山上——子弹是从头部斜后方射入的。经过雪地,必然留下脚印,但现场没有。”
“雪地密室。”旅行团中的另一个女人不咸不淡地说,没有为我开脱,也没有指控。她是宋佳佳,星际开发银行副行长。
这的确是一个疑点,没有解开之前,他们也不好坐死我的罪名。我说:“既然案件存疑,那么我也有理由怀疑其他人,请大家配合我调查。”
这一调查,反而让我更加被动。
不在场证明的确认很容易,基地的门出入都有记录。14点到15点之间,其他人都待在基地里,只有我出去过,去基地外面散步,独自一人。
如果不是我确实没杀老阎,我自己都忍不住承认我是凶手了。
对我的指控可以说铁证如山,他们只是还不知道雪地密室的解法而已,但目前的证据,已经足够定罪。
“现在不管我怎么辩解都没用,能不能给我两个小时让我去案发现场坐坐。别担心我会跑,能跑到哪儿去啊?”我笑笑说,有些苦涩。那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同意了,反正我确实跑不了。
我坐在老阎坐过的立柱上整理思路。这其实是一个双重密室。凶手要解决两个问题,如何出入基地的门不留电子记录?如何离开犯罪现场不留脚印?
我陷入苦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个小时,如果不能找出真凶,破解密室。我就只能安安心心当凶手的替罪羊,等着被送上法庭。
我掏出枪,看着这罪魁祸首。突然冒出一股火气。如果不是非要带上这玩意儿,就不会有这个局面。一怒之下我把它扔了出去。它飞出很远很远。我忘了这里的引力只有地球的百分之四。
等等!望着那飞出去的枪,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错了,思路全错了!
有一个方法!有一个方法可以解释这一切。只是那太过疯狂,太过诡异,我甚至不敢相信。
用宇航服的电脑,我快速查了一下资料。是可行的!寒气从肺腑升腾。真的有人通过这种异想天开方法杀人吗?
回到基地后,我公布了我的结论。
“确认凶手的思路其实很简单。第一,我确信人不是我杀的,这点非常重要,是一切推理的基础。第二,在座各位也不具备杀人的条件,也就是突破那个双重密室的条件——门的记录没有伪造痕迹,技术人员确认过。凶手不是我,不是在坐各位。枪不在现场,说明也不是自杀。综上,凶手身份昭然若揭。”
张龙伟说:“难道,冥王星上还躲藏着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
我笑了笑:“不可能,脱离基地,没有人能在冥王星生存。”
“你说凶手不是你,不是我们,也没人能藏起来。那就见鬼了,冥王星上只有你和我们。”宋佳佳说。
我嘿嘿一笑,笑得恐怖:“谁说,凶手一定要在冥王星上杀人?”
这句话本该像炸弹一样炸个沸反盈天,却引来一片惊人的死寂。都是聪明人,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说:“凶手是在19570公里外的冥卫一上射杀了老阎!”
“以前有个科盲记者问NASA的宇航员,卡戎的引力这么小,一个人在卡戎上奋力一跳可不可以跳到冥王星的轨道上。宇航员说不行,卡戎的逃逸速度是641米秒,只有到达这个速度才可以脱离卡戎的引力。没有人起跳可以达到这个速度。可是,人达不到,对于子弹来说,就太轻松了。641米秒,100年前的科尔特的出膛速度都能达到。
从卡戎上发出的子弹,如果不受外力影响,不要说飞行两万公里,就是飞到宇宙尽头也没问题。
问题是,隔这么远。怎么能瞄准呢?这要归功于那根立柱。在卡戎上,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立柱,作为星桥的桥墩。因潮汐锁定,两根立柱隔着上万公里保持相对静止,从那根立柱上发射的子弹,只要出膛速度足够快,就可以打到这根立柱上——因为卡戎和冥王星都没有大气层。当然受引力的影响子弹会偏离理想直线,但这种偏离是线性的,也就是说,可以计算和校正。而且,老阎每天固定时间上去静坐一个小时,凶手有太多的机会动手。说不定,这场谋杀好多天以前就开始了,只不过今天才得逞。
这么一来,那个双重密室也就迎刃而解了。如果我说一个人在月球上用手枪射杀了地球上另一个人,你们一定不会相信。但是,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就在我们的眼前。”
三天后,老孙被逮捕了。向老阎提出带我旅游是这个局的伊始。我是他费尽心思找的替罪羊。老孙对我说:“对不起。星桥计划不能搞,所以老阎必须死。老阎要做一件事谁都阻止不了,除非杀了他”。我摆了摆手。我不关心动机,犯人也无需向侦探道歉。
在返程飞船上,我想起老阎,这个气吞星汉的男人,立志要修一座桥跨越冥界之河。
桥恐怕修不成了,只希望冥河上有人为他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