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8日
今天在基地的试验场,看见两只狗在交尾,它们干得非常投入,旁若无人。现在我已经能以平和的目光来旁观了。我的弱智同胞是按照狗族百万年延续的本能去行事,它们不必受人类规则的限制。
不由想起几年前我的那次暴烈举动,不免暗自摇头。那时我是缘于一种强烈的冲动:茵茵是我心目中的雪山女神,纯洁晶莹。我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亵渎,哪怕只是视觉上的不洁。这种骑士精神很可笑,我把人世界与狗世界搅到一块儿了。
当然,若把我的举动完全归因于这种纯洁动机,恐怕也有点自欺。要想挖出深层的原因,只有到弗洛依德那老头儿的书里找答案了。
孟先生把我命名为“幸运者”,我幸运地得到了人类才有的智力和情感。但不幸的是,它们被禁锢在一具残酷和的狗形桎梏内。其中,“情感”看来是永远无法超生了(一个狗人怎么能去爱一个人类姑娘呢),也就不必说它;“智力”倒有可能逃出这具桎梏。我会努力锤炼它,期盼有一天石破天惊。
2019年2月2日 雪
江先生告知我了黄花花的死讯。她是被送到范·艾伦带作哺乳动物长期耐幅射试验的,本来就是有去无回的旅程。黄花花原是茵茵为我安排的未来的妻子,但我与它缘悭一面,也从来没有在内心接受她。
但不管怎样,她是除我之外唯一的狗人,是我的唯一同类。我对她的死亡深表哀悼。
愿她孤寂的灵魂在太空中安息!
2024年春节
自从我8年前“出家”后,从来没有打听过茵茵母女的消息,孟先生也闭口不谈。今天听江先生第一次说了茵茵的消息。她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工作,至今仍是独身。她的生活太苦了,是心里的苦,无法为外人道的苦。
其实,江先生倒是一个不错的丈夫人选。与茵茵年龄相当,人品好,细心体贴。据我观察,他在同我的交流中,对茵茵有不露声色的强烈关心。
但愿他能早日赢得茵茵的芳心,给她提供一副宽厚的肩膀。
2025年4月4日
我的大限将至,余日无多。眼睛和耳朵都不行了,只有脑子还很管用——准确地说,大脑刚刚磨合到最佳工作状态。太可惜了,它不得不随着一副短命的皮囊而提前报废。
孟先生在我身上做了近10年试验,仍然没能重现16年前那次成功。他十分急迫和沮丧,因为我的死亡将把那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我为他遗憾,但爱莫能助。
听江先生说,茵茵和他已经情投意合,我可以放心了。昨天孟先生来看我,我提出想见茵茵和妈妈一面,孟先生略为犹豫后点头答应。我盼着她俩早日到来。
死之将至,不妨为未来的狗人社会勾勒一个草图。假如世上能出现一大群聪明的狗人,我想它们仍将长期依附于人类,一如几万年来的狗族先辈。而且这种依附会更牢固,因为如今连狗人的智慧也将由人类赋予。由于这样的莫大恩惠,对人类忠诚服从仍将是狗人的集体天性。
也许有一天,狗人能自我提升智力并使其能够遗传。到了那时,人类和狗人会基于平等关系建立新的友谊。两个种族将融合于一个崭新的社会中——也许这种融合包括异类通婚。
当然这是遥远的前景,但我相信它会来的,既然孟先生开启了对动物提升智力的先河,那么其后的发展就不可逆转了。
也想把我与孟先生的恩怨来个小结。他确实是一只技术动物,在向科学堡垒进攻时,从来不顾惜脚下践踏的人类情感。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伟大的、忘我的科学家。我敬佩他,敬佩中带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