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小餐桌上的饭碗,在榻榻米上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问西泽昌一:“你真是远山先生的重外孙?”
贞子和昌一都一惊,不知道他们在哪儿露出了马脚。其实嘎子只是在讥讽他。
“我真的为远山老人遗憾。你刚才说‘支那’,说错了,那是a,是一个令人自豪的称呼,五千年泱泱大国。没有这个a,恐怕你小子还不认字呢。现在都讲知识产权,那就请你把汉字和片假名还给中国——片假名的产权也属中国,你别以为把汉字拆成零件俺就不认识了!”他又转身对贞子说,“阿姨,我们不想和你儿子待在一起了,请立即安排,把我们送回军营吧。”
没等贞子挽留,他就拉着小丫出去。在正厅里,两人又对远山的遗像鞠了三个躬,然后出门,站在院子里气呼呼地等着。
盛怒的贞子把电话打到隔墙:“这边的剧情你们都看清了吧,看看西泽君推荐了一个多优秀的演员!我无法善后,请西泽君下指令吧!”
西泽明训有些尴尬,渡边冷冷地瞥他一眼,对着话筒说:“既然计划已经失败,请你把两个孩子送到原来降落飞机的地方,我马上安排直升机去接他们。”他补充道,“不要让西泽昌一再跟去,免得又生事端。”
西泽更尴尬了,但仍强硬地说:“我并不认为我儿子说的有什么错……”
渡边厌烦地摆摆手:“那些事以后再说吧。”他转向坂本,“教授,虽然我们的计划未能全部实施,但从已有的片言只字中,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吗?”
坂本教授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对,是我,坂本大辅。什么?他打算亲自来日本?嗯。嗯。”听完电话,他半是困惑半是欣喜,对渡边说,“是外务省转来的驻华大使的电话。陈小丫的父亲,即那个球舱实验的负责人陈星北打算马上来日本,他受中国政府委托,想和日本科学界商谈一个重大的合作计划,是有关那个球舱的。他指名要先见我,因为据他说,我的专业造诣最能理解这个计划的意义。驻华大使还问我是什么球舱,他对此事没得到一点消息,看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两人对事态进展都很诧异,西泽说:“我们的大使简直是头蠢猪!那位陈星北的话你们能相信吗?他肯定是以合作为名,想尽早要回两个孩子和球舱罢了。我们决不能贸然答应他。”
渡边说:“我们先不忙猜测,等他来再说吧。”他看看教授,“坂本先生,你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坂本根本没听西泽刚才说的话,一直陷入沉思中。良久他说:“我想,我可以得出结论了,单凭陈先生说要先来见我,就能推断出球舱实验的真正含义——陈先生已经能强力翘曲一个小尺度空间,使其闭合,从而激发出一个独立的子空间。这个子空间脱离了我们的三维空间,并能在更高的维度上游动。”他敬畏地说,“这本是1000年后的技术,但看来他做到了!”
中国和日本确实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四小时后陈星北就到了东京成田机场,坂本亲自驾车去迎接他。渡边和西泽带着两个孩子来坂本家里等候。渡边已经通知说小丫父亲很快就来,但两个孩子一直将信将疑。坂本夫人在厨房里忙活,为大家准备晚饭。15岁的孙女惠子从爷爷那儿知道了两个中国小孩是“天外来客”,是从“外宇宙”回来的地球人,自然是极端崇拜,一直缠着他们问这问那,弄得嘎子、小丫很尴尬。他们不能透露军事秘密,但又不好意思欺骗或拒绝天真的惠子(明显这女孩和西泽昌一不是一路人)。后来好容易把话题转到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景色,谈话才顺畅了。
外面响起汽车喇叭,陈星北在坂本陪同下,满面笑容地走进门。嘎子和小丫这才相信渡边的话是真的。自从球舱误入日本领土之后,他俩已经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打算把日本的牢底坐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亲人。两人欣喜若狂,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打转转。
小丫眼睛红红地说:“爸爸,他们欺负我!今天有个坏蛋骂我们是支那人!”
陈星北沉下脸:“是谁?”
嘎子不想说出“坏蛋”的姓名,不想把这件事和远山正瑛连起来,只是说:“没事的,我已经把他臭骂了一顿。”
渡边咳嗽一声,尴尬地说:“陈先生,我想对令爱说的情况向你致歉……”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坂本打断了他的话。刚才在路上,他和陈星北已经有了足够的沟通,现在他想以真诚对真诚。他转向两个孩子:“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你们一定乐于知道的——你们今天见的那两个人并不是远山正瑛的后人。”
渡边和西泽大吃一惊,没想到坂本竟然轻易捅出这个秘密。嘎子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坂本的意思:“冒名顶替?那两人是冒名顶替?哈哈,太好了,原来如此!”他乐了,对坂本简直是感激涕零,因为这个消息使他如释重负。“我想嘛,远山老人咋会养出这样的坏鸟!”
陈星北喝道:“嘎子,不要乱讲话!”
嘎子伸伸舌头。屋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了。
小丫偎在爸爸身边埋怨:“我妈为啥不来看我?哼,一定把我给忘了。”
陈星北笑道:“你们困在泡泡里那七天,你妈急得半条命都没了。后来一听说你们跑到冲绳了,她登时心平气和,还说:给小丫说,别急着回国,趁这机会好好逛逛日本,把日语学好了再回来。”
嘎子和小丫都急忙朝他使眼色,又是挤眼又是皱眉。他们在心里埋怨爸爸(舅舅)太没警惕性,像“困在泡泡里”、“七天”,这都是十分重要的情报,咋能顺口就说出来?两人在这儿受了三天审讯,满嘴胡编,一点儿真实情报也没露出去。这会儿虽然屋里气氛很融洽,基本的革命警惕性还是要保持的。陈星北大笑,把两个孩子搂到怀里:“我受国家委托,来这儿谈这个课题的合作研究。喂,把你们那七天的经历,详细地讲给我们听。坂本先生可是世界有名的研究翘曲空间的专家。”
“现在就讲?”
“嗯。”
“全部?”
“嗯。”
嘎子知道了舅舅不是开玩笑,与小丫互相看看,两人也就眉开眼笑了。这些天,他们不得不把那段奇特的经历窝在心里,早就憋坏啦!坂本对陈星北说了一大通日本话,两个孩子听不懂,但能看出他的表情肃穆郑重。陈星北也很严肃地翻译着:“坂本先生说,请你们认真回忆,讲得尽量详细和完整。他说,作为人类唯一去过外宇宙的代表,你们的任何经历,哪怕是一声咳嗽,都是极其宝贵的,不亚于爱因斯坦的手稿,或美国宇航局保存的月球岩石和彗星尘埃。”
嘎子和小丫点点头:“好的,好的。”
两人乐得忍不住唇边的笑意。真应了那句话:一不小心就成世界名人啦!人类去过外宇宙的唯一代表!他们兴高采烈地交替讲着,互相补充,把那七天的经历如实呈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