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提高声音:“他是无辜的,你们搞错了!”
“密码只有二十四位,就算是旧密码也没关系,我们能根据密匙找出编码规律,缩减计算范围。你有一分钟时间。”伊万吐出一个烟圈,因为嘴角残缺,烟圈的形状并不好看。
“我不知道什么密码。”肖平倔强地梗着脖子。
忽然间伊万的电话响了。楼道里传来无数嘈杂的电子合成音,数十台手机同时响起,所有人的电话被同一个号码拨通。伊万接通电话听了几秒钟,摇了摇头,站起来:“没有时间了。把他们带过来。”
距离第二次发射:八小时二十分二十秒
阿尔及利亚阿德拉尔省 提米蒙绿洲
八岁的查奥?阿克宁看完一集动画片,瞧瞧窗外,太阳还没落山。他在地毯上躺了一会儿,把最后一块哈尔瓦点心掰成两半,浇上蜂蜜,吃掉一块,端着另一半走上楼梯。
平坦的楼顶晾晒着彩色条纹床单和爸爸的白色长袍,查奥钻过散发清香气味的衣服,看到妈妈站在矮墙旁边,用他的玩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妈妈!”他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爸爸快回家了吗?我们晚餐吃什么?”
“番茄炖羊肉好吗?”妈妈微笑着回应,从他的小托盘里拈起点心,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塞进查奥嘴里,“如果爸爸不回来的话,我们就去找他,在基地那家摩洛哥餐厅吃番茄炖羊肉,再给你来一大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香草冰激凌。”
“好啊好啊!”孩子笑着,“可今天所有人都没去基地,我们偷偷过去可以的吗?”
妈妈点点头:“我在等爸爸的电话,他一打电话来,我们就开车去基地。”
“那爸爸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呢?”
“你瞧。”
妈妈把望远镜递给他,指向西方那座赭红色砂岩的山,山顶那些蓝色遮雨棚空****的。“那些观看发射的人已经下山了,他们会回到城里来,到公司总部大楼去开会。爸爸就快打电话来了,因为这个时候基地空无一人,也没人会注意我们离开提米蒙新城。”她说。
“为什么大家要回城来呢?”查奥看到许多车子正从山的方向驶向城市,临时道路上扬着金红色的烟尘。
“因为发射取消了呀。疏散命令还没有撤销,他们不能到基地去。”
“为什么发射取消了呢?”
“因为……你爸爸会告诉你的。”电话响了起来,妈妈接通电话,听了几分钟,冲小查奥点点头,“好了,出发!”
“耶!巧克力香草冰激凌!”孩子跳跃起来,一溜烟冲下楼梯,将亚麻外套披在身上,挎好帆布包,换上皮凉鞋。门外停着的雪铁龙电动汽车已经提前开启空调,发热装置吹出了轻柔的暖风,妈妈拉开车门让查奥坐在副驾驶位置,替他系好安全带:“先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就叫你。”
“咣当!”汽车碾过什么东西高高地弹起来,又重重落地,彻底驱走了查奥的睡意。他打了个呵欠,扒着座位向后望:“妈妈,是不是撞到兔子或者沙鼠了?”
妈妈的声音显得有点严厉:“别乱看,好好坐着。”
查奥缩起身子,偷偷观察外面。车灯光柱的边缘出现了两截黑漆漆的东西,查奥以为那是有人丢弃在路上的木头或者沙袋,妈妈猛地转动方向盘,轮胎发出吱吱的呻吟声,车子画出S形的曲线躲过了障碍物,小查奥转头去看,发现险些被车轮轧住的黑东西长着手和脚,如玩坏的娃娃一样摊在路上。
“妈妈……”他小声说。妈妈没有回答。
前方变得明亮起来,一辆厢型车斜停在路边熊熊燃烧,有个男人跪在车门处,上半身已烧成焦炭,下半身沾满暗褐色的沙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雪铁龙左侧车轮碾着路基下的粗沙,剧烈颠簸着,与厢型车擦身而过,查奥惊叫一声低下头,感到火舌从玻璃上舔舐而过。“妈妈!”他带着哭腔喊。
“别怕,马上就到基地了,爸爸在那里等我们。”紧握着方向盘的女人挤出一个微笑。电动机的嗡嗡声变得尖锐起来,雪铁龙轿车提高速度,将几辆着火的车子和凌乱的尸体甩在后面。基地警戒区的铁丝网出现在前方,但电动大门已经倒下,探照灯也没有工作。“咚咚!”电动车轧过铁门,两只轮胎同时被锋利的断茬划破,妈妈用力控制着方向盘,车内响起刺耳蜂鸣声,那是胎压警报与ESP启动警报在工作的缘故。“嘎吱吱吱……”小车在布满浮沙的路上左右扭动,如惊慌的蛇在沙漠中高速游移,查奥用力抓紧窗子上方的拉手,闭上眼睛尖叫。
“好了好了,查尼,没事了。”一只汗津津的、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将查奥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拯救出来。雪铁龙横在基地正门口,留下数十米长的蜿蜒的刹车痕。妈妈将查奥拉下车,走向基地大门,那扇供员工日常通行的自动门只关了一半,警示系统嘀嘀作响,妈妈让表情呆滞的小查奥躲在背后,自己从长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
“妈妈?”孩子喃喃地说。
妈妈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左手拨通电话,右手平举手枪,慢慢走进大门。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出短促而有力的冲锋枪射击声,夹杂着男人濒死的呼喊:“佐薇!没想到护卫队这么早就回来了,搞得有点仓促,不过……”九毫米手枪射击的爆破音响了三声,“……不过已经压制住了,你们沿右侧通道进来,在中央控制室会合。……查奥还好吧?”
妈妈拽着孩子走进基地,穿过灯光幽暗的通道,不锈钢地板沾上血迹变得光滑无比,查奥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尸体旁边。仍温热的尸体身穿黑色制服,肩章上画着高昂着头的单峰驼,查奥认得这个标识,甚至能认出几个男人的脸。他们是基地保卫队的成员,法国南部沙漠保安公司的雇佣兵,爸爸的同事,曾经亲切地摸着他的头叫他“PetitChameau”(法语“小骆驼”)的叔叔们。
现在他们死了。
被爸爸杀死了。
两个人进入中央控制室的时候,最后一个敌人刚刚被击毙,一颗九毫米帕拉布鲁姆子弹掀开了他的半边头盖骨,粉红色的血顺着鼻尖滴下,这男人以怪异的姿势趴在指令席上,仿佛正在保护某个隐形的科学家。屋子中间站着十几个男人,看见孩子进来,他们纷纷收起枪支,转过身擦拭脸上的污迹与血。
“查尼!”爸爸从人群中间走出来,像老鹰一样张开臂膀,“没事了,我们马上就会开启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这里安全了。你可以像回家一样安心,等我洗漱一下,咱们去摩洛哥餐厅吃沙拉、塔吉和手抓饭好不好?”
查奥瞧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并不觉得这个浑身散发硝烟和鲜血气味的人是自己的爸爸。“我答应他吃番茄炖羊肉的。”妈妈用手揽住孩子的肩膀,说,“还有巧克力香草冰激凌。”
“好啊,巧克力和香草一样来一杯!”爸爸笑了起来,抓起查奥的手走向大厅门口,“不怕肚子痛吗?”
查奥有点躲闪地放慢步子,但还是抬起头回答:“是巧克力香草,不是巧克力和香草。……爸爸,为什么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