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过是仪式
SHE·廖舒波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了太阳穴,林明还是感到了一阵**般的疼痛。“这是仪式,这不过是个仪式……”
“凭什么要我回到那具该死的身体里去!”
脑波段里满是罗莎琳的尖叫声—
“林!我是和你结婚!不是和你的父母!”
“我知道……我知道……亲爱的。”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了太阳穴,林明还是感到了一阵**般的疼痛。“这是仪式,这不过是个仪式……”
但并没有回应。他“看”着屏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距离父母来到这个陌生的星球,还有两天的时间。
林明在大学毕业之前就报名加入了开拓者团。那时的他,对仿佛一眼能望到头的生命感到恐惧和厌倦。于是他和许多人一起,搭乘火箭出发了。星球的角落如同晨星般散落着开拓者之歌,听起来动人异常,却不能阻止林明内心热情的逐渐消退。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生活恢复原状,无非是工作、休息、固定的朋友圈子,和远方父母间日渐疏远的问候。林明这时才发现,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无论踏足多远,都无法改变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时间过得飞快,他觉得自己衰老了……
但就在他准备放弃希望的时候,火焰鸟从天而降。
那是被称作大脑数据化的技术,经由一个女孩美丽的嘴唇告诉他的秘密。
那时的罗莎琳·柏丽曼还有身体,一具不经任何打扮都令异性心动的躯壳。在她的推介下,林明很快和她一起租用了一个车库。在狭小的空间中如同狂欢般嘶吼着把技术推进—
罗莎琳扫描部分大脑,林明依据大脑数据编制程序,再将程序编入家用电器中。很快,能依据心情改变的玩具熊,能依据肠胃制定食谱的冰箱乃至会依据主人情感状况清理的扫除机器人,让他们赚了很大的一笔。
车库里的活动当然远不止如此,工作之余,他们大胆地尝试着,不是部分,而是将大脑整体扫描,上传,然后成为永久数字居民—这是罗莎琳提出的名字。
在初次尝试前,林明充满疑惑:在大脑数字化之后,那原来的大脑该怎么办?身体又该怎么办?这些疑惑在他抛弃血肉皮囊的瞬间就消失了,他从未感到过那样的舒适和自由,在那瞬间里,林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不够强壮被姥爷嘲笑,因为五官不够立体而被一个妹子抛弃,还有一些更羞耻的,关于身体的批判和束缚,但现在不,一切都没有了。
他为这种感觉深深着迷。罗莎琳也一样。
因为她关于身体,有同样的羞耻,甚至更不堪的经历。
爱情之花就在这样的土壤上生根发芽。他们疯狂地进行大脑扫描和程序转化,在意识的海洋里倾诉,纠缠……
当罗莎琳提出要把自己的意识完全上传时,他没有丝毫的反对。
因为宇宙航行,冷藏保存身体技术已经足够发达。而且大部分工作也能通过数据化的大脑进行,他也不必担心她如花似玉的容颜有人觊觎,一举三得。除了他心中响起的一句老话,尘埃般微小的芥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之。”(出自《孟子》)
所以最终他还是拒绝了将自己的大脑完全数字化,每每还是回到身体之中。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这件事,他们应该会很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有一天,林明想,让罗莎琳那么躺在那里也不对,而且他也不小了。
是该结婚了。
林明打通了星际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
“什么?你结婚了?媳妇是哪里……哪星人?”
老妇人艰难地用着新兴的词汇。
“你也真傻,怎么连新娘子都不带回来让我和你……你爸看看呢?我们林家出了那事……就剩这一脉单传,可不能随随便便啊!”
林明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的话语,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正好我和你爸买了票,就直接去火星看吧……”
林明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家人尴尬地坐在车库里,父亲必定为这里不是办公室写字楼而面色阴沉(哪怕他赚的比那些地方多得多),母亲愣愣地看着冷库里的罗莎琳,接着会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何如此自私,一直拖着不想结婚就算了,还找一个……生不了的死人……
在母亲的哭诉中仿佛能看见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睛,几万光年之外似乎也在或嘲讽或冷笑地注视着这里。说不定,为了应付这样的眼神,为了一个孙子,他们还会把自己绑回地球去。
他怕得不行,半晌只憋出一句话:“妈,你别,星际旅行对老人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