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一个硿部落的探测体首先分析出了目标构成—人!密密麻麻的人!
石亭的众人游出实验室,看见一片影子出现在包围圈外,像一滩乱流插入包围圈中。
人们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群巫徒。巫徒身上没有武器,不但如此,它们大多数连健全的身体也没有,就和碟曾经在巫教部落见到的巫徒一样残弱不堪,像一群难民,艰难地向前游进。
“热刺”攻击队的队长问硿:“首领,我们要进攻吗?”
硿神色凝重地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巫徒,它的前代也曾经是这样的一员,它所做的努力不正是为了拯救它们吗?对方利用的正是它的这个弱点,太多的仁慈就会放纵更多的罪恶。
碑不信任地问礎:“你让它们怎么拯救我们?它们只能来送死!”
硿下达了攻击命令。硿的部队迅速作出了反应,几队“热刺”游上去,抱住一群巫徒,把尾刺刺进它们的中枢腔。巫徒几乎没有反抗,只见它们的触手紧绷,瞬间就停止了动弹,触手渐渐松弛开来散开在海潮中。“热刺”丢开尸体又去寻找新的目标,每一次战斗过后的空间都漂浮着一批死去的黑影。
礎并不关心战况,它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它们用牺牲拯救我们。”
碑惊叫道:“什么?它们来这里是……”
来送死。没有人能再说一句话,眼前的场面让任何语言都变得无力。
巫徒像海潮一样涌来,硿的部队一旦散开就再也无法聚拢起来。“投掷者”随手抓起一个巫徒,砸到人群中间。“巨螯”夹起巫徒,像撕碎海草一样撕成两段。成群的巫徒陷在捕网中,被各种各样的方法杀死,后面的巫徒则毫无畏惧地不断涌来,直到把捕网冲走。它们用原始缓慢的方式游动着,上千个巫徒就组成了一堵无情推进的墙。空间被巫徒的尸体填满,尸体的间隙很快又被新的巫徒填满。碟冲出去杀了几个硿的人,已经无法再冲刺。
碑终于回过神来,对礎说:“我们有多少巫徒可以牺牲?照这样下去巫徒的数量很快就会锐减到临界点以下。”
礎说:“这些都是巫教的传播中出现偏差的巫教部落,它们已经丧失了生存能力,不计算在普通巫徒的数量里,这个数量大约有五千。几年前我侦察到硿部落的计划,才想到怎么使用这些巫徒。”
谁能够想象,它们以这样孱弱的身躯,不知多少倍地牺牲在路上,长途跋涉来到圣地,却是来坦然地接受死亡。这样大规模的杀戮在自然状态下从未发生过,却在石亭时代发生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造成信念的动摇,也许只有礎这样既无欲又无悲悯,冷酷如铁的人才能坚持下来。
“新数学继承者的离开是对的。”化学继承者说。
在礎的召唤下,巫徒的洪流顽强地向前推进,到达了石亭实验室外。一个巫徒残缺的上半身漂到碟面前,无神地“对视”着它,只有这时它才想起这股洪流是由一个个个体组成的。
石亭的人退到了实验室里,涌上来的巫徒紧紧抱住实验室的表面,外层的巫徒又抱住里层的巫徒,把实验室层层包裹起来。其他的巫徒则漂浮在石亭实验室周围,形成一道密集的屏障。
在硿部落的眼前,这是一个无比诡异的景象,由人聚集成一个巨大的球体,被吸附在一个伟力周围。硿相信历史上最伟大的首领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掌控力。而石亭实验室里面的人们甚至心生出恐惧来,这样的力量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甚至不属于礎,只属于西利卡人的内心。
意义,碟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这些巫徒也是为了追求意义吗?
硿察觉到部下已经起了怯战心理,一个职业的战士可以和残酷的敌人拼杀,却没有经历过屠杀弱者的考验。它理解它们,越是理解,就越是担忧。硿命令部下退到外围,对付这些不怕死不退缩没有穷尽的人,它们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第二天,硿游在队伍前面显得焦躁不安,几次突击还是没有什么效果,更多的巫徒利用这个时间赶到,反而把它们包围起来。如果再这样拖延下去,这次远征的补给很快就会枯竭,士气很快就会溃散。
“停止活动,保存体力。”硿命令说,“巫徒会比我们先耗尽能量。”
然而还有一件事令它隐隐担心,那就是碟宣布的预言。它深知巫的能力,巫从来不用子虚乌有的东西来行骗,它们能魅惑一个又一个部落,靠的就是近乎真实的巫术。时间在这里变得微妙起来,时间的流逝既是朋友,又是敌人。
夜再次降临,海潮挤压发出低沉深远的声音,颤动着西利卡人两侧耳窝中的气囊。石亭内外的西利卡人这时才终于缓缓进入睡眠,在这仿佛永恒的声音中,一个休止符正在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