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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之四(第1页)

记录之四

王鸣(化名)43岁

年轻人最容易犯的两个错误是什么?第一,把它们经历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挫折称之为苦难或者阅历,并且引以为豪;第二,读了一些书,就以为自己能够看透世故人情。

当时我十八岁。高中还没有毕业。有个小我半轮的妹妹。她十二岁,先天性心脏室间隔缺损,错过治疗期无法手术,心肺功能很差,只要感冒就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下。

超新星爆发的时候我在备考二模,却不得不请了三天假在家照顾妹妹。

我每次把自己的经历写到作文里都会被当作说谎而评出低分。正因如此我觉得自己经历过很多,在同龄人是个……嗯,相对成熟的人。

不久之后,我的苦难已经不值得一提了。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失去了亲人,绝户的人家也不在少数。我再没有见过父母,连他们最终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一天楼道主任老钱敲开我的家门,告诉我们别出门,跟他走,否则就会死掉。我狐疑地看着他,以为他终于是老糊涂了,直到他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台收音机。

我们转移到兼用于民防工程的地下车库。它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民防工程那样空旷而整洁,事实上,二百个拥挤的车位之外,地下还堆着陈旧的乒乓球桌、坏掉的扫把、甚至还有报废的楼顶中央空调。楼下的通风设施已经不太灵光,铁质的管道上攀附着一层糊状青苔,厚重的霉味与汽油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诡异的怪味。

所有人都很困惑,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一群人围着收音机等待消息,好像一下子退回了几十年前——移动网络很快就和电力一起瘫痪了。

广播里一直在报道安全时间,也就是参宿四和太阳都落下的时间段,但总是没人敢出去。我也不敢,我可能见不得死人,我妹妹肯定见不得死人……

最开始没有吃的。我带了家里的方便面去,还带了些年糕,那时候我还死要面子,自己吃不饱也要分给别人。

大概两天之后偶尔会有军人模样的人过来,拖着一车车的粮食,并且一一登记信息。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已经没机会回家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我们的活动空间就局限于大约五百平米的地下车库。车库直通楼上的写字楼,那里的环境绝对比一个挤了五百人的破车库好,但后来我们得到几个放射性强度探测仪,去测了一次,就彻底放弃了搬上去的念头——广播里说得没错,中子流的穿透性很强,起码得再等三四个月。

人们陆陆续续搞清楚了状况,也陆陆续续有人死去。我确信我和妹妹都没有沾染到辐射,但她有哮喘,对空气敏感,所以一直在生病。

理论上应该确保物资一对一地发放,但送东西来的人总是放下东西就跑。国家机器已经濒临崩溃,食物本来就不够,在路上又被盘剥走不少。

人在极端环境中就是一团散沙,但同时人又是本能的群居动物,拉帮结派也是自然的事情。最初的混乱过后,小社会很快成型。

脱颖而出的是个老人。名字叫尹文轩,平凡得很,看起来文绉绉的。四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灰白,国字脸,和蔼又不失气势。据说他是个退伍老兵,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五年做到中校后退伍。

尹文轩年纪大了,身手还是很好,我见过一次,他徒手卸掉了一个年轻人的肩膀,因为那个家伙不排队,并且准备抢第二份馒头。还有一次他问我:“你叫王鸣对吗?那里是你的妹妹。”我点点头。我都没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只有几个刚进避难所时认识的同龄人知道。

他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光凭这一点他就比别人强。

尹文轩的权威并没有因为年龄而受到挑战,甚至很快拉拢到一批拥趸。有人也许是为了争夺些好处而跟随他,也有人是真心诚意的。很容易看出来。

不久之后,广播里说恢复生产已经开始了,每天有人手把手教各种技巧。植物对紫外线的耐受度高,虽然臭氧层支离破碎,还是可以接受大致每天两小时的光照。同时要注意在参宿四升起时把它们搬到地下的避难所,以免被放射线灼伤。

很快我们得到了一些种子,青菜,萝卜,还有一些从牙缝里挤出的薯类。可花坛土太贫瘠,最后除了越长越小的土豆什么都没有养活。

我们最后干脆就放弃了它们,坐在墙角,等食品的来到。

久而久之这里也有了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个人能拿多少东西,要怎么排队。如果有谁犯了规矩就会被赶出避难所,尹文轩没有明说过,只是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默契。没有避难所会接纳新的来客,离开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我倒有些庆幸。我还带着妹妹,她只有十二岁。也许幸好是在这里,秩序让弱者仍旧有活下来的可能。

我见到尹文轩的次数并不多,他有时候会站出来说一些话,多数是大道理,有人狂热地信奉,也有人一脸不屑。总之他从不亲自动手,就像狮群的王一样,静静地看着手下的野兽们厮杀,静静掌管大局。

噩梦的来临总是突如其来。

我现在不记得那一天是怎么来到的了,我对某一个瞬间之前没有任何记忆,之后的每一瞬间则像放电影一样一并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她的双手被人架着,脚边还有没吃完的馒头。她真的饿了,她囫囵吞下了三四个人的口粮。

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十二岁,穿单布裙子,那么瘦小。

“她才只有十二岁!她第一次,第一次……原谅她吧,不会再犯了……不会再犯了……”我拦在她身前,祈求她能够得到原谅。

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她短暂的童年始终在医院或者家里度过,不善交际,见人也只会甜甜地笑一下,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么大的孩子都管不住自己?”面前的男人说,“她本来该少吃点的!那么瘦的女孩子!”

“她……她不懂事……”我努力扳开拽住她手臂的人。

那人拉住我的手臂:“哎,她是你妹妹吧?这么说你也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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