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给我们拿来茶杯,为每个人都沏上一杯茶。我左顾右盼,心想正主怎么还没来。
父亲问机器人道:“你啊爸爸个在嘎里啊?”
“啊爸爸在嘿里,等一刻儿就来。”机器人居然用土话回答道,“我去造他!”
比起机器人会说土话这个问题,我更关心父亲对机器人的称呼。我疑问道:“你把它当钟爷爷的儿子?”
“是的。”爸爸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别大惊小怪的。”
“已经很惊了。去年那个叔叔呢?”
“生病去世,你一会儿千万别提。”
“啊……”
就在我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钟爷爷从后院出来。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服,戴着电视剧里军人一般的帽子,看起来就像是从革命剧作里穿越出来的人。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远比去年好得多,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受冻还是因为劳动出汗而发红。父亲细问才知道,他刚刚在后院劈木柴。
“我去洗个手。”钟爷爷看到父亲还是很开心的,慌忙地去洗手。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大苹果,要削给我吃。
父亲和我托辞说刚刚吃过,喝茶就行。可是钟爷爷并没有停止手上的活计,而是把苹果削皮,小心地切成一块儿,摆在机器人面前的盘子里。
“来来,多吃点,长身体。”钟爷爷面对着机器人,慈祥地笑着。
父亲狠狠地掐了我一下,这让我注意到之前的表情管理是有多糟糕。眼下的情况,我只有努力接受现状:我面前坐着的这个机器人,是钟爷爷的儿子。我口不择言地问道:“他几岁了?”
钟爷爷笑着说:“他今年十八了,对了,有叫人吗?”
机器人左右摇头。
钟爷爷拉着机器人的手,温柔地说:“这个是你孙伯伯,这位是哥哥。下次记得叫人。”
“孙伯伯好,哥哥好!”机器人颇为热情地打招呼,搞得我们都怪不好意思的。
我只好说:“弟弟好!”
钟伯伯对着我说:“我家这娃儿学习不好,没大学要。你是大学生,以后分配工作了多带带他。”
“一定一定。”我解释道,“现在不分配工作……”
“咳咳,他的意思是现在他工作分配完了,不用再烦心了。”父亲再次打断我,“我家这个可能过一两年就结婚了,然后没几年又会有下一代。”
“爸,没谱的事情你瞎说什么。”
“到时候我包个大红包!”钟伯笑道:“年轻人都很快的,我这混小子说不定哪天带个儿媳妇回来,只要组织同意,我这边都没有问题。”
担心说错话的我就成了复读机,后面的回答基本上只有“嗯”“哦”“是的”“对的”这几种选项,辅以不断地喝水掩饰尴尬。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长谈之后,我终于如获大赦,在田边解决了**的重大问题。
可是,我依旧没能从刚刚的冲击中缓回来。父亲有着我难以想象的镇定,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他说:“这是他儿子生前给钟伯买的,现在陪老人挺好的。”
“是挺好的。你不觉得钟伯这边有点问题?”我指了指太阳穴。
爸爸叹了一口气:“那有什么办法,他大女儿全家移民了,唯一的儿子离异,去年生病刚去世。起码现在钟伯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去年这时候他还时常躺病**呢。对,他确实是把萝卜头儿当儿子了,整个人的生活状态也好像回到几十年前。我上次来探望的时候,他在听《东方红》,还在门口跳忠字舞呢!”
“那机器人呢?”
“跟着跳呗。”爸爸意味深长地说,“这小东西厉害得很,土话都能学,什么事情教一遍就会,还特别听话,可比你省心多了。”
“太让人吃惊了,我没想到这东西会被他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