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院里决定恢复记忆所的原有编制。十号楼全部划归记忆所使用,未来所已经搬出去了。不过……”王主任笑了笑,接着说道,“中科院还没有任命新的所长,而且所里的其他员工也还在招聘中,所里暂时还只有你一个成员。哦,你的新办公室在六层。由于联系不上你,院里已经做主把你的办公室搬到六楼了,我们上去看看吧。”
新办公室在六层里侧,大约有六百平方米,足足占了半层楼。除了面积巨大的实验室和办公室,竟然还安排了起居室和独立卫生间。而噪声巨大的计算机和通信设备则被移到了四层的隔音机房。
“这是我的办公室?”苏丁丁看着偌大的房间,一阵迷惑。他记得这里曾经是所长也就是自己导师的办公室,自己哪里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这是经过院领导专门批准的,至于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王主任显得很神秘。
苏丁丁的脑海里闪过吕天明的身影,似有所悟。
小雨被转移到记忆记录仪的深眠椅上。
苏丁丁将深眠椅放平,让其成为一张病床,然后开始将各种传感器连接到小雨身上。
他的计划是利用记录仪的点火脉冲对小雨进行记忆层面的刺激。这个方法是他在几年前为了唤醒导师而想出来的。当年,记忆所因为研究导致大量工作人员成为植物人或精神失常者。苏丁丁用尽各种传统办法也没有把大家唤醒,于是只好另辟蹊径,创造出新的唤醒植物人的办法。可惜,这个办法经过多次尝试,至今没有成功的案例。
苏丁丁把众人请到外面的办公室,接着把自己和小雨反锁在实验室内。关门的一瞬,他看到了柳若然投射过来的充满警惕的目光,他摇摇头选择了无视。
苏丁丁坐在操作台前,启动了记录仪和计算机系统,然后看着面容安详的小雨沉默下来。
系统载入完毕,大师兄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苏丁丁身前。
“这不是小雨吗?她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从四层坠楼,现在处于昏迷中。”苏丁丁回答。
“多久了?”
“四个月零八天。”
“虽然有点儿冷血,但我不得不说,她苏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知道,”苏丁丁点了一下头,说,“所以我打算做一次点火脉冲。”
“你曾经做过三十七次类似的脉冲,没有任何效果。”
“这是最后一次!”
“好吧,我支持你。”大师兄表情严肃。
“您认为,以前的实验为什么会失败?”
大师兄思索片刻,说:“首先,点火脉冲是记录仪用于标定追溯人记忆的记录点,能否用于唤醒大脑思维,还缺乏理论支持。其次,植物人的大脑活动基本处于停滞状态,而点火脉冲是以记忆为标靶的。没有记忆,何来标靶?最后,即使患者能够产生紊乱的记忆,点火脉冲的标记物还得与其吻合,这个概率的微小程度,你应该知道。”
“抛去理论的支持不谈,假定小雨还有意识,那么我们成功的关键就在于点火脉冲的标记物。”苏丁丁说道,“以往进行记忆追溯时的标记物,是事前商定的记忆片段中的某个独特的物品或对话。现在看来,用于唤醒昏迷者的标记物不应墨守成规。”
“你的意思是—?”
“既然标记物可以是一枝花、一个杯子,那么它也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整段完整的记忆。这样的话,与患者原有意识产生共鸣的概率就直线上升了。”苏丁丁有些激动。
“可是,那会导致点火脉冲的能量急剧增加,从而对患者的思维造成无法预计的损伤,就像—就像现实中的我一样。”大师兄表情黯然。
“植物人患者的思维本来就处于停滞中,只要我们适当调整脉冲的强度,就有可能将对患者的损害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内。”
“对啊。”大师兄恍然,“这么说来,计划可行!”
第一次点火脉冲承载的是几张照片:一张是在小雨小学毕业那年,一家人在颐和园照下的全家福;一张是小雨的结婚照;一张是他俩去年在红螺寺的自拍照。
第二次点火,苏丁丁放进了小雨小学获得的三好学生奖状和金帆乐团的奖杯,小雨初一开学时他送的一支钢笔,以及小雨的结婚戒指和陈远送的那辆玛莎拉蒂。
第三次点火混合了两段完整的影像:一段是苏丁丁随小雨一家去泰山旅游时的影像,另一段是两年前小雨过生日的影像。去泰山旅游那年小雨正读初中三年级,那是苏丁丁作为这个家庭成员的最后一次出游。视频里一家人是那么的和睦,那么的开心。苏丁丁一直将这段视频珍藏在手机里,曾经有多少个夜晚,他看着这段视频,独自心酸。过生日的影像中小雨已经工作了,那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和伙伴们一起过生日,参加生日宴的有她的同学、同事,还有苏丁丁和她刚认识的柳若然。
第四次点火被大师兄打断了。
“小雨的生理指征已经开始波动,证明她的身体肯定受到了伤害。现在的脉冲强度相当于一次强烈电击,你就真的不担心后果吗?”
“再进行最后一次。”苏丁丁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大师兄。
“不行。”蔡杨拿出了大师兄曾经的威严,“三次脉冲都没有丝毫效果,已经证明这种方法并不可行,科学并不是蛮干!”
苏丁丁望着沉睡中的刘小雨,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和无助。
泪水不知何时噙满了苏丁丁的眼眶,他视野里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躺在病**的小雨,如今在他看来就像他们小时候放入河中的那只折纸小船,越漂越远,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