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终战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穆羽真的心头仍是一片黑暗。他从不喝酒,可现在他喝了整整一夜,然而酒精并不能给他一个清晰的答案,只会让他更加苦闷、更加迷惘。
尼雅族挥兵绿湖的这段时间,穆羽真始终镇守白石林,并为前线筹措后勤补给,只是在昨天才率领最后一批尼雅族众和卡林援军到达绿湖。
在白石林之战中,穆羽真失去了半条右腿,他的脊柱也碎裂了,一生只能在轮车上生活,再也无法跃马驰骋疆场,正是他的付出才挡住了几万楼兰铁骑,拯救了尼雅,这使他的威望在族中仅次于尼各撒。
尼各撒曾是他的偶像,他坚信尼各撒会带领部族走向辉煌,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尼各撒的光环在他的心中开始散去。尼各撒将带领部族向何处去?他会给部族一个美好的明天吗?穆羽真产生了怀疑。当白石林收到一封封来自绿湖的捷报,穆羽真感到欣慰,他希望自己的怀疑是不正确的,可是昨天在绿洲上看到的一切让他的心又蒙上了乌云。他和尼各撒都在寻求部族永久的安逸与和平,但尼各撒的和平是建立在鲜血与杀戮之上的,而他追求的是理性的文明的和平。这让他的内心苦苦煎熬,可是他又能怎样呢?是尼各撒给了部族一片肥沃的绿洲,他在族人的心中像救世主一样高高在上,穆羽真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喝酒。
尼各撒一身戎装走进来,用异样的目光望着醉眼迷离的穆羽真:“今早就要进行决战,你却还在这里喝酒。”
“我的刀已经生锈了,我的马也被用来拉车了,你还需要我来做什么呢?”穆羽真吃吃地笑着。
“你喝多了,”尼各撒叹息道,“过了今天,绿湖就将尽为我有,以后可是你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至于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吧?”穆羽真说道。
尼各撒回过头,眉头微微一皱。
“你猜我昨天在绿洲看到了什么?”穆羽真的眼睛被酒精烧得通红,“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炊烟袅袅的村庄,可是……我没有看到一个绿湖人,一个都没有,有的只是草丛中的白骨……你把他们都杀了。”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我们。”尼各撒冷冷道。
“你以为你把他们都杀光了就能永远拥有绿洲吗?不,不会的!你以为杀戮能够给部族带来永久的和平吗?不,同样不会的!”穆羽真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摔得粉碎。
两个人杀气腾腾地对视着。
穆羽真的声音平和下来:“即使尼雅真的拥有了绿湖,也真的开始了平静的生活,可是等到国富民强之后,你一定会再次起兵杀回古陆,你的心完全被杀戮和贪欲占据着,你想的只是更大的土地、更多的国民;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就把我的头颅悬在城门上,我会看着你再度出征,也会看着你铩羽而回,看着部族在你永无止境的杀戮中走向灭亡。”
尼各撒眼中燃烧着怒火,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凸现,但最终他只是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穆羽真绝望的笑声。
草原上的植物、绿湖里的鱼群、大漠间的驼队……大地上的一切生命都在期盼阳光的降临……
黎明,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正阳门城楼矗立在苍茫的天地间,俯瞰着脚下的绿湖平原,连绵的城墙从它的两翼伸展而出,将王城紧紧拢在怀中。
昨日被霹雳火破坏的城楼已经连夜被修缮好了,城楼前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覆盖着猩红色的地毯,高台中央摆放着一把高背王座。
霍风就静静坐在王座之上。
他身穿金黄色的王服,上绣飞驼、瑞草、祥云图案,华丽异常,却使他的身体显得臃肿了许多;胸前挂着一面飞驼金牌,那是历代帝王流传下来的王权的象征;他的发髻高高挽起,别着一根象牙簪。
白发苍苍的执礼官站在霍风身边,弓着腰,手中颤巍巍捧着那顶金制王冠。
霍风坐在那里,第一次体味到了那种君临天下、至高无上的感觉。
他把目光投向台下。
文武百官已经在台下排列整齐,人人身着崭新的盔甲或朝服,他们的脸上俱是严肃与庄重,看不到新王登基的那份喜悦。
他能够感觉到一股紧张、慌乱、茫然的气氛在大臣们中间蔓延着。他们一定有的忧心忡忡,有的不知所措,有的在考虑城破之后怎样保全自己和家人,甚至说不定个别人还在盘算着如何卖国投敌。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一阵烦乱。
他又向远处的城垣望去。
两侧的城墙上,每隔几个垛口就插着一面五色彩旗,守城的士兵们静静肃立,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他们的背脊是那么的直挺,就像一张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