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除了记忆所门口的哨兵撤去了,什么改变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天午后,苏丁丁像往常那样驱车赶往福利院职工小区。他先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然后又买了一个火龙果和一个榴莲。小雨从前喜欢玫瑰那样颜色鲜艳的花,可是近来随着性格变得沉静,喜好也改变了,如今她喜欢百合这种素雅的花。“榴莲的奇怪味道会让小雨发个小脾气吧!”苏丁丁想到,“这样逗她开心也挺好。”想着小雨的口味,他又买了一些蔬菜。
苏丁丁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来到停车场,正准备把东西往车里塞的时候,听见一声巨响。他四处张望,似乎一切如常。他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远处,发现福利院小区的方向有一团黑烟升腾而起。
不知道为什么,苏丁丁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慌忙启动车子向小雨家冲去。
这段距离不足六百米,苏丁丁只用了三四分钟,便来到了苏阿姨的楼下。透过车窗,苏丁丁看到一单元四楼的两个窗口正冒出滚滚浓烟,隐约还有火光在浓烟中闪动。
由于是中午,小区里的人并不多。人们大概还没有从突发的火灾中反应过来,三三两两聚集在楼前的空地上,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打着电话。
苏丁丁分开人群,跑进了一单元的楼道。爬到二楼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正瘫坐在楼梯上大哭。他隐约感觉那个人是柳若然。不过他没停下脚步,也没搭理那个人,而是继续往上跑。一口气来到三楼,烟雾从上面喷涌而出,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是他屏住呼吸继续前行。
终于上到四楼,他看见401室的防盗门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波震到了对面402房间的门口,401室内还不断有黑烟翻卷。
苏丁丁焦急地冲进房间,房间内烟雾弥漫,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摸索着向里面走。
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一团刺眼的亮光在左侧亮起,那是厨房的位置。苏丁丁猜测,大概是天然气在燃烧。苏丁丁想冲过去,但是被一堵火墙挡住了去路。不得已,他只得退回来。就在这短短的这几秒钟,他的头发已经有一半焦煳了,左边的袖子也烧着了。他犹豫了一下,转头进了右边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脱下衣服放进洗手盆,将被水浸透的衣服蒙在头上,他再次冲向火墙。
在穿过火墙的那一刻,高温瞬间将衣物点燃,让皮肤皲裂,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他早已忘了危险。
房间里面有多处着火点,温度并不比厨房门口低多少,不过苏丁丁没时间考虑太多,他冒着浓烟冲进了小雨的房间。小雨的房间里面同样烟雾弥漫,借助窗口透过来的阳光,他隐约看到小雨的身影正在**挣扎。“小雨,怎么样?”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但是一只手从火光中伸出来。
苏丁丁把小雨从**抱起来,将湿衣服罩在她的头上,然后向外面跑去。在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他转身用后背对着火墙,把小雨完全护在胸前。
窒息、高温、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是他知道:只有坚持下去,只有挺过去,才可能为自己和小雨搏来一条生路!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坚持!
终于蹚过了火墙!出门的时候,苏丁丁的头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但是他一点都没感到疼。他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的力气正在飞快消失,手上的小雨逐渐变得沉重。
勉强下到三楼,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张嘴呼吸,可是吸进去的几乎都是浓烟。他眼前一阵晕眩,一头向地上栽去。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然后,手里的小雨被接走了,一个呼吸器罩在他脸上。他恍惚看到一个橙色的身影,之后便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丁丁逐渐有了知觉。他觉得自己趴在一张**,后背和左臂火辣辣地疼。他的头向左侧偏着,视野模糊,似乎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正围着他忙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他再度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的时候,疼痛仍然剧烈,但是苏丁丁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他仍然是趴在**,周围很安静,他猜测自己可能在一个单间病房里。他爬起身,看到左下臂疼痛的部位抹着黄色的药膏,便猜测自己后背大概也是如此。他看到义足还固定在腿上,便下了床走了几步,推开了病房门。
一个护士迎了过来,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休息。”
“我没事,小雨怎么样了,苏阿姨怎么样了?”
“谁是小雨?你快回去!哎,你不能到处乱跑啊。”
在护士站的办公室里,苏丁丁找到了柳若然。一个消防武警和一个公安正和他说着什么。
从他们的叙述中,他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柳若然只比苏丁丁早几分钟来到401房间。他按下门铃的刹那间,就像按响了炸弹的引爆器—防盗门在轰然巨响中应声而飞,柳若然被气浪直接掀到了三层半的楼梯拐角处。然后,他看到黑烟从401房间内冒出,火焰在这个房间内翻卷。他惊慌失措地跑到二楼,随后便瘫倒在楼梯上。
消防局的警官在经过现场火调之后,认为是厨房的天然气发生了泄露,而按动门铃所引起的微弱电弧导致了天然气爆炸,从而诱发了火灾。这场火灾导致401房间的所有门窗均被震碎,房间内的物品也都付之一炬。还好由于扑救及时,火灾没有波及住宅楼的其他住户。在救火的过程中,在主卧室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初步判断为刘某某夫妇。刘小雨被苏丁丁救出,但全身重度烧伤,正在抢救之中。
医院烧伤科的走廊尽头是重度烧伤抢救无菌舱,那个门口常年亮着禁止探视的警示牌。透过门上的圆形玻璃窗,苏丁丁看到了小雨。其实,他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小雨,他看到的只是黑里透红、涂满药膏的一具人体,并没有任何特征可供辨认。
苏丁丁默默地在窗前站了十几分钟,他的手无力地垂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苏丁丁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掉落的泪水憋回去,然后走进了烧伤科主任的办公室。
烧伤科主任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此时他正在办公桌前翻看病例。看到一个中度烧伤的病人没有请示便走进来,他微微皱了皱眉。
“你是苏丁丁吧。你的伤虽然不是很重,但需要多休息。”主任说道。
“谢谢您的照顾。”苏丁丁点头致谢,一面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一面说道,“我来,是想问一下刘小雨的病情。”
主任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刘小雨的伤情很严重,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目前……还在密切观察之中。”
“我也是医生,虽然不是烧伤专业,但是我能看出患者烧伤的严重程度。”苏丁丁注视着主任,表现得非常冷静,“其实……我是想向您确认一下,小雨……还能坚持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