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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玫瑰(第5页)

“可是,罗马人对您的关爱有目共睹,在任何时候他都不忘赞美您的美丽;在普通人面前他几乎是不可驳倒之人,而只有您才能让罗马人的智慧臣服;他甚至甘愿降尊纡贵,当您的学生……”

“人们都说苏格拉底是非凡的男子,他面对悍妻的挑衅从不回应,可他是真心臣服于妻子吗?”

我迷茫了。

“苏格拉底微笑不语地面对咆哮的妻子,那只是因为,在他眼里妻子不是一个配与他沟通的对象。每一个标榜为‘同情’与‘宽容’的绅士行为,都是对那些独立自强的女子的侮辱。每一个极尽修辞技巧来赞美女子美貌的诗篇,都是对那些姿色平平的女子的侮辱。每一个女子都是平等地降临人间的天使,是男人们世俗的目光不公平地区分了她们,以及她们与他们。”

我的心蓦地软了,但嘴上还是说:“可是,既然您不爱他,却又不公开地回绝他,在很多场合都与他出双入对,这对于公众是个误导……”说到此我的话戛然而止,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那只是一些公共场合的礼节性应酬。更何况……”她略作停顿,窗外传来杰罗姆男主人式的迎送来宾的声音,她轻轻地说,“与他保持友善,这对于六翼天使神庙没坏处。”

我瞪大了眼睛,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我的老师,在为人处世上,您怎么这么幼稚!她被我严厉的眼神刺得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荒谬。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我握住了她的手,说:“希帕提娅,那种受伤的男人所激起的反应是您所不能想象的,正如您所说,罗马人这段时间极尽温柔、谦卑的举止,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征服欲。一旦骄傲的罗马人的野心落空,这一段时间的殷勤付出一定会加倍索偿!他一定会的!”

我感受到了她纤掌的微微颤抖与手心里的湿润。那一刻,我决定留下来。

事实正如我所料,高调的罗马人为他的自信付出了代价—不多久后,整座亚历山大城都在恶趣味地传播、调侃“希帕提娅的学生”求爱失败的消息,那一段时间罗马人深居简出,几乎销声匿迹,就像一匹身受重伤的狼在黑暗中默默舔舐着伤口。那段不长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希帕提娅教我《等周论》,似乎比从前更严厉了,每当我证明一道数学难题时卡壳,脑袋就要挨一顿爆栗。她教我制作天体观测仪,当我磨制玻璃片时,她会恶作剧地一吹,让玻璃细粉扑我一脸,而我也会报复性地用涂满白灰的手去涂她。有一次,我悄悄地画她的素描像,却又远逊于罗马人的拼图游戏,正要沮丧地撕碎它时,她却抢了过去,还说画得不错……

正是在这一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希帕提娅的思想在我的头脑里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希帕提娅终生述而不作,没有留下一部系统阐述她的思想的著作。她就像一位隐士,毫不介意自己的思想像声音一般消失在旷野里。她构建“撒旦机器”的方法与欧几里得证明质数有无穷个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她深受几何之父的影响;她注解过《圆锥曲线》与《算术》,暗示她与阿波罗尼奥斯、丢番图的师承关系;她精通科学仪器的设计制作,表明她还是一位出色的机械发明家。与杰罗姆们不同的是,希帕提娅对那种“黑暗”的知识同样持宽容态度,在六翼天使神庙的保护下,许多被杰罗姆所驱除的著作学说都得以保存,持异见的学者们得到庇佑,后世的占星师、炼金术士、神秘学家把我的老师奉为宗师也就不为怪了。

当我请求希帕提娅把彼得清理出门时,她拒绝了。我向她发誓那个人一定是彼得,绝没有错。她却反问我:“那么多人恨我,难道不是我自身的过错吗?”

“只是因为你信仰其他的神。”我凝视着她善良的眸子。

“不,不完全是这样。”她摇摇头,“我与基督徒关系亲密,总督大人是我的朋友,还有你,辛奈西斯。”

“因为你过于美丽。美丽得令人绝望,绝望使人发狂。”我叹息道。

“丹内阿人攻陷特洛伊后,他们屠城劫掠,却没有一个士兵去伤害海伦。美丽也能带来宽容。”她眸子变得晶莹。

“还因为您拥有过人的才华,这既令人仰慕,当然也招致妒忌。”

“帕普斯、埃拉托色尼、托勒密,包括我的父亲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可他们无论在生前还是死后都拥有所有人的爱戴。”

“这……”我陷入了龃龉。

“父亲的光环不能保护我,连总督大人也不能保护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犯有不可原谅的错吗?”她转过身去,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月光从窗外倾洒过来,为她披上一层清冷的薄纱。

“那又是为什么?”我喃喃道。

“为何苏格拉底被毒死?而普罗提诺(28)却人人爱戴,连国王都尊敬他?”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苏格拉底被毒死,并不是因为他创造了新的真理和新的神,而是因为他带着自己的真理和神去征服普罗大众。当柏拉图带着自己的思想觐见僭主时,他也险些被抓。普罗提诺享有世人的尊敬,因为他完全不热衷传播自己的哲学。苏格拉底一死,所有人都开始赞扬他,他已经不再搅人安宁了—沉默的真理是不会使人害怕的。明白了吗,我的孩子?”

我的心底陡然被照得透亮,原来希帕提娅早就洞彻了这些。她不但传播自己的思想,而且,是那些非亚里士多德的,非欧几里得的,甚至是“黑暗”的学说。

是的,她是个女人,一个需要照顾与保护的女人,一个同样需要爱与被爱的女人。我走过去拥抱了她颤抖的身子。她环住我的脖子,亲吻我的额头、耳垂、下巴。

她突然捧住我的脸,说:“你相信柏拉图笔下描绘的那个世界吗,辛奈西斯?一位常年在外漂泊的老水手告诉我,在地中海内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上面有波塞冬神庙、圆形剧场的远古遗址,就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排成同心圆状。”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说这些,兀自迷茫着。

“辛奈西斯,你向往那自由自在的理想国吗?也许,我们可以……”她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庞,却又迟疑地停住了。她注意到我脸上稍纵即逝的犹豫神色,我正在想着修道院给我提供的那个很有**力的岗位,不可否认,在事业上我富有野心,并深信自己的前途光明。另一方面,我从未萌生过漂泊海外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这让我有一会儿的发呆,我发誓,只有一瞬间。如果希帕提娅给我更多考虑的时间,如果她不那么突然地提出这个设想,如果……可惜,世上本无“如果”。

因为她是希帕提娅。也许,那是我的老师一生中唯一一次向父亲之外的男人提出请求。这让她的情绪变得很敏感,近乎脆弱,她的手指从我的脸上滑下,就像一颗珠圆玉润的泪滴那样决然。她再也没提出那个设想,也没有等待我的回复,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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