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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玫瑰2(第2页)

“因为你过于美丽。美丽得令人绝望,绝望使人发狂。”我叹息道。

“丹内阿人攻陷特洛伊后,他们屠城劫掠,却没有一个士兵去伤害海伦。美丽也能带来宽容。”她眸子变得晶莹。

“还因为您拥有过人的才华,这既令人仰慕,当然也招致妒忌。”

“帕普斯、埃拉托色尼、托勒密,包括我的父亲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可他们无论在生前还是死后都拥有所有人的爱戴。”

“这……”我陷入了龃龉。

“父亲的光环不能保护我,连总督大人也不能保护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犯有不可原谅的错吗?”她转过身去,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月光从窗外倾洒过来,为她披上一层清冷的薄纱。

“那又是为什么?”我喃喃道。

“为何苏格拉底被毒死?而普罗提诺(28)却人人爱戴,连国王都尊敬他?”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苏格拉底被毒死,并不是因为他创造了新的真理和新的神,而是因为他带着自己的真理和神去征服普罗大众。当柏拉图带着自己的思想觐见僭主时,他也险些被抓。普罗提诺享有世人的尊敬,因为他完全不热衷传播自己的哲学。苏格拉底一死,所有人都开始赞扬他,他已经不再搅人安宁了—沉默的真理是不会使人害怕的。明白了吗,我的孩子?”

我的心底陡然被照得透亮,原来希帕提娅早就洞彻了这些。她不但传播自己的思想,而且,是那些非亚里士多德的,非欧几里得的,甚至是“黑暗”的学说。

“更重要的是,”她转过身来,泪光闪闪地望着我,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个女人,一个逾越定义的女人,性别中的‘异教徒’……”

是的,她是个女人,一个需要照顾与保护的女人,一个同样需要爱与被爱的女人。我走过去拥抱了她颤抖的身子。她环住我的脖子,亲吻我的额头、耳垂、下巴。

她突然捧住我的脸,说:“你相信柏拉图笔下描绘的那个世界吗,辛奈西斯?一位常年在外漂泊的老水手告诉我,在地中海内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上面有波塞冬神庙、圆形剧场的远古遗址,就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排成同心圆状。”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说这些,兀自迷茫着。

“辛奈西斯,你向往那自由自在的理想国吗?也许,我们可以……”她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庞,却又迟疑地停住了。她注意到我脸上稍纵即逝的犹豫神色,我正在想着修道院给我提供的那个很有**力的岗位,不可否认,在事业上我富有野心,并深信自己的前途光明。另一方面,我从未萌生过漂泊海外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这让我有一会儿的发呆,我发誓,只有一瞬间。如果希帕提娅给我更多考虑的时间,如果她不那么突然地提出这个设想,如果……可惜,世上本无“如果”。

因为她是希帕提娅。也许,那是我的老师一生中唯一一次向父亲之外的男人提出请求。这让她的情绪变得很敏感,近乎脆弱,她的手指从我的脸上滑下,就像一颗珠圆玉润的泪滴那样决然。她再也没提出那个设想,也没有等待我的回复,便离开了。

不久,杰罗姆开始大张旗鼓地清理亚历山大城的知识界。在他召集的三百人公众集会上,那些“未经修订”的书籍被大火焚毁,不相信“上帝可证”的学说被公开销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帕提娅的学生”不遗余力地批判着他的老师,驱逐与她相关的一切学说与学者,六翼天使神庙也不能幸免。彼得带领一群暴徒冲入了神庙,轻车熟路地翻出了希帕提娅的罪证:一些她注解、修订过的科学、哲学著作、神秘主义的“黑暗学说”,一些精妙的化学实验设备、天文观测仪器……神庙的大理石柱正在簌簌战栗,那曾经冠盖云集的热闹场面已**然无存。希帕提娅关闭了她的学堂,主动断绝了与总督大人的交往,以免引起基督徒们不必要的联想。我时常想,如果我的老师闭门研修自己的学问,就能回避那复杂的人群、喧嚣的声音该多好。

四旬斋的三月里,越来越多的迹象在暗示希帕提娅危险的处境,起初是叙内修斯潜回亚历山大,劝说希帕提娅皈依基督教。而他本人,已经在罗马受洗入教了。希帕提娅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她没有解释原因;到了三月中旬,基督徒们的愤怒愈演愈烈,有谣言说是她阻挠了总督大人与主教大人之间的关系;再后来,总督大人又一次托人转告她,劝导她离开亚历山大,我也无数次哀求她逃离这混乱之城,她均拒绝了。我无法理解她的逻辑,不久前还是她请求与我一同逃亡海外,而此时,她却怀着一个殉道者一样的执着与平静—我的老师似乎已经预知了她的生命轨迹,正如她对日月星辰运行轨道的了然于心。

三月下旬的一天深夜,希帕提娅站在空****的石阶上,月光的清辉把大理石柱照得雪白。我坐在平时讲堂上习惯的位置,用星盘观测着星辰的角度。她读着表盘上的数字,对比着往年的记录,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托勒密是对的,为何金星和木星均有一年周期呢?”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无心思索深奥的天文问题,只是愣愣地看她喃喃自语:“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可笑的,托勒密的错误并不难纠正,就算我们记录的证据全部被销毁,后人也还是很容易观测到本轮均轮模型(29)的漏洞,‘地球中心论’并不可怕,那种‘思想中心论’才是可怕的。”

我虽然不能理解她关于“本轮均轮模型”的那些说法,但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我触动不已。我刚想在纸上做些笔记,却被她制止了。

“这些话对于你将来的前途是不利的,辛奈西斯。”

“可是……”我刚要说什么,嘴却又被她的手指按住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部手稿,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连夜写就的成果。她把它郑重地交到我手上:“辛奈西斯,带上这部手稿,今天晚上就乘船离开亚历山大,去往雅典。到港口找一个叫菲洛尼底的老水手,他是我的一位故友,他会带你离开这儿。”

可我钉在原地。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令人不敢正视,声调也尖锐起来:“辛奈西斯,按我说的去做!这是一部非常重要的手稿,而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

“可是……”

她按了按我的肩膀,微笑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总督大人会保护我。”

“总督大人?”我犹豫了一下,大声说:“他凭什么保护你?多纳图派被迫害时,他没有站出来;塞拉皮雍神庙被毁坏时,他也没有站出来。这一次他同样不会!”

她只是摇摇头,背过身去,冷冷地说:“你不了解。”

我愣在那儿,待她转过身来,却又恢复了一副课堂上才有的神情,说:“你知道吗?总督大人也相信地中海上那些关于古国遗址的传说。”

“哦。”我霎时明白了,有些负气地说,“原来是这样,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然后我轻轻地吻了她的手背,含着泪离开了。当我登上去往雅典的船时,回看亚历山大已是火光满天。

可惜,我辜负了她的遗愿。那部名叫《丢番图天文学说》(30)的手稿,我并没有安全带到雅典,罗马教会没收了那部手稿,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抄写一个副件,里面的内容也就不为人知了。

就在我离开后的那个晚上,希帕提娅遇难了。就像我当初断言的那样,总督大人没有保护她。或者,总督大人只不过是希帕提娅打发我离开的借口。此时,我用颤抖的文字记录下这些,我的朋友潘恩,当你看到这些漫漶不清的字迹时,不妨宽容地一笑。这并非是伪善者的事后作态,而是可怜虫痛苦自责的真实心声。我永远都不想记录希帕提娅遇害时的情景,但是五十多年来,这些通过施暴者的得意转述而镌刻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却越发地清晰起来,就像我当时亲临了现场一般。

有五百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头巾的科普特教徒们在彼得的带领下袭击了希帕提娅的马车,把我的老师拖进了西赛隆教堂。暴徒们剥光了她的衣服,让她娇若夏花的处子之身暴露在疯狂的人群中。

“彼得。”我的老师认出了她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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