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一边抚摸着百灵的后脑,一边轻声轻气地道,“没事了,你先回车上,我马上就过去。”
她依旧紧紧抱着我,不肯离开。
我稍稍用力,搬开她的肩膀,加重语气:“听话,百灵,别在这里添乱好不好?”
她松开手,抹去腮帮上的泪珠,爬上驾驶室,一头钻了进去。
“那么,帕拉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现在剩下的只有疑问,“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一阵海风吹过,帕拉斯金色的长发像锦旗般随风舞动,她轻轻用手摁住,依然阻挡不了这等飘逸的美丽。少女抬起头,微笑着,露出似乎是在享受的表情。
“五分钟,”她理了一下头发,突然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最多十分钟,白叶,最多十分钟你就能见到你所想见到的‘解释’。”
“抱歉。”我摇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那么我也解释不了太多,”她耸耸肩,“很遗憾,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我也没兴趣知道太多的狗屁故事。”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缠上我?为什么要割破百灵的胳膊?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慢慢转过身,终于正脸对我—但不知为什么,闭着右眼。
“我叫帕拉斯,”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做自我介绍,“全名是‘帕拉斯·雅典娜’。以目前的情况,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她歪歪头,笑道,“至于缠上你,这根本就是错觉,抱歉,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我个人认为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哦……”我也冷笑着点点头,“是百灵对吧?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要接近百灵,是这样吧?”
“斑鸠,”她收起笑容,顿了顿,“很不幸,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我一愣:“……你知道她多少?”
“不重要。”她皱起眉,言谈举止里都透出一股子故意装出来的惋惜,“她是谁,她以前做了什么,她将来会怎么样,这些并不重要。对你不重要,对我同样不重要,我只是知道,她是个必须要杀掉的人而已—当然,得在我拿到证据之后。”
“你是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她的?杀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子?”
“没错,而且还必须把尸体扔下海喂鱼。”少女叹了口气,“我请你相信,一个专业、迅速、毫无痛苦、不留痕迹的死亡,对她、对你、对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无辜的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这是一个为了绝大多数人幸福而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就像那些发动“一星期圣战”的政客一样,为了所谓的“幸福”而毁掉了整个世界。
“扯淡!”我啐了一口,“如果有一种幸福,要靠杀死一个无辜幼小的女孩来获得,那这种幸福根本就是扯淡,有这样想法的人,只配尝尝什么叫痛苦—比如老子的子弹。”
我特意晃了晃手里的枪,坦白地说,如果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又黑又壮的大汉,我早就先开一枪打瘸他的狗腿了。
“理想主义者!”面对枪口,她竟开心地笑出了声,“你说的话,和他真的很像呢……”然后她话锋一转,“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们都错了。”她伸出手,指着我的宝贝卡车,“在她完成蜕变之前,我们剩下的机会寥寥无几。等到卡奥斯城的持律者议会得到她,这个本来已经群魔乱舞的世界,就又要多出一个厉鬼了……”她顿了顿,“而且还是一个可能毁灭全部希望的厉鬼。”
我没有时间和心情听疯子胡扯。虽然她长得很耐看,声音也颇好听,但直觉告诉我,这段无稽的谈话是时候结束了。
“好的,驱魔战士,你打你的鬼,我走我的路。”我慢慢向后退去,“但是,只要我还在百灵身边,就请你离我们远点,好吗?我很好说话,但我的子弹不好说话,所以,‘帕拉斯·雅典娜’,我请你别再出现。”
“为什么?”帕拉斯摇摇头,“为什么要如此认真?你认识她?了解她?知道她的过去吗?”她突然一步上前,“还是钱?是谁?付了你多少?”
一开始,我的确是为了钱。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抱歉,小姐。”我顿了顿声,“我立下誓约要保护她,而我的原则就是,绝不违反自己的诺言—满意这个答案吗?”
“你觉得这值得吗?”帕拉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为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拼上性命?你管这种鲁莽的行为叫……‘原则’?”
她惹恼我了。
“你懂个屁!”我大吼道,“值得不值得,用得着你来评说?如果不喜欢我的原则,就请你滚得远远的。我警告你,小姑娘,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只有一次,我就打烂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女孩笑眯眯地点点头。
“明白了……”她压低视线,像是在盯着自己的脚趾,“我本来对滥杀无辜并没有特别的嗜好,但是你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在这个世上,有一些无辜者是不得不牺牲掉的。”
我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叫帕拉斯的女孩扬起脸庞那一刻的眼神。犀利、坚定、平静,但杀气腾腾,就好像是某种野兽,某种优雅但致命的掠食兽。而那只刚刚紧闭着的右眼,看上去也不同往常—那不是蓝色的瞳孔,甚至不能算是只“眼睛”,如果非要比喻,在那眼眶里的应该是一颗漆黑的珍珠,分不出瞳孔和眼白,就像恐怖故事里老巫婆的眸子。
手在颤抖,本能告诉我,会死—这次不是说笑,而是真的会死。
她并没有靠近,依旧站在距我大约七八米的护栏边上,冷冷地微笑,静静地凝视,我忘记了开枪,忘记了逃跑,甚至忘记了接下来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