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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2页)

在见到其他两位地语者和三位火语者时,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与地、与火做着连接。那些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方式,跟我初次见到那片湖水、那面墙以及腔室内的火都不一样。

水语者的智慧优雅,地语者的忠诚勤劳,火语者的勇敢无畏,不再像那些简单勾勒出的图形标志,而从扁平维度跳脱出来,鲜活而生动地呈现在这自然面前,没有任何一个符号可以将我们描述。

陈以然在地与火中继续跟我说话,“当我们学会用接近自然的眼光来看待自身时,你会发现,我们完全来自她,来自自然,来自万物,甚至来自宇宙。”

人身体上的湿度和温度,分别代表着水界、火界;肌肉、骨骼等坚硬的固体物代表地界。在他以为只有单独对应这三种元素的失语者时,跟我一样,他也在地与火中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他能分别跟其他人沟通,就像三座海上孤岛之间的桥梁。比起其他失语者,陈以然他们在盈满地与水与火的大自然中,更快地完成了“发现自己”这项使命。不仅如此,外界的地、水、火,与身体内的地、水、火一样,可以通过练习达到一种任运自成的状态。

“当你的大脑向内观察得越深,向外控制的能力就会越强,也就是说,你的语言就能被传播得更远。”

陈以然还是走在我前面,双手放在背后,似一位悠然老者。有风吹过,我的耳膜捕捉到一丝频率不高的振动,我没有将这段振动输入神经进行编译,任凭它盘旋而过,不过是一阵风罢了。

当晚,我在手环里收到高维的消息,她的工作被人接替了,只知道国外的管理中心想要接走各地失语者,他们提出更多保障和优待计划,失语者只需继续提供身体数据即可。她满是焦急,有不少失语者都接受这条件,且不到两周就会出发。

我想起阿凯的背影。

根据高维提供的信息,我和陈以然搜索与之相关的所有资料,一位日本的科学家井上由美进入视线,她是拓维生物科技公司的社长,一位科技狂人,同时也是政界新秀。在诸多新闻视频中,我们聆听她的语言,话语中的修辞成分掩盖了她内心真实目的的阐发,对主语“我”的使用亦过于冗余,清冷微笑的背后藏着勃勃野心。

“他们不能走,”陈以然结束对井上由美的凝视,“她有太多谎言。”

我思量许久,“我想,回学校想办法将阿凯他们接过来。”

陈以然点头答应。

“忘了说感谢。”我说。

“不用,我们共同面对。”

我和陈以然着手准备,线路图、校车、失语者名单、行动流程,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大脑。

水语者双胞胎韩严、韩跃;地语者杨烈雪是催眠师,邱离是诗人;火语者顾向东擅长搏击,胡冉喜欢做甜点,混血儿安娜则对时尚很有品位;还有陈以然和我,是他们之间的两座桥梁。我们聚在一起分享,他们从我这里了解到那些伙伴的名字、样貌、性格,还有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同类,当我说起他们时,大家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线将我们的命运串联在一起。

与此同时,我努力跟他们学习,抓紧一切时间专注练习。我能控制面积稍小一点的水盾了,跟地语者和火语者的沟通信道也在渐渐扩大。

陈以然带我们来到远山下的隐蔽基地,入口是防空洞的样子,内部则是有二十层楼高的人工洞体。这里之前是一处地下核工程,随着战事结束,被废弃后就从地图上消失了。它有高山做屏障,又挨着水源,隐藏于二百多米深的地层,坡陡林密,周围云遮雾绕,从外面很难发现。

如今,这里被他爷爷改造成了一个地下防御工事,建有生活循环系统,以及各类信息操作系统和科学设备,不仅可以容纳几百人居住,似乎还有指挥作战的功用。我惊叹,这不是几月内能完工的,包括他爷爷对他失语后超乎寻常的冷静,即使是最有远见的科学家或哲学家,都无法做出滴水不漏的应对。

难道他爷爷能提前预知这一切?陈以然没有透露更多,只是说,爷爷一样在努力。我没再多问,相信有一天会见到他。

休息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胡冉准备了一些烤饼,顾向东站在中间展示搏击术,其他人有模有样地跟着比画,有人吟诗,有人歌唱,我们无声地笑着。陈以然一直对着操作系统做检查,他依旧严肃,但无论何时,他都能保持自然放松的状态,用他的话说,带着一种觉知。

不久,高维将她的研究成果发了过来,这台装置可以代替一些成长时间。陈以然对那些脑神经知识学得很快,他和高维连接视讯,在实验台上将数学模型和公式嵌合进一个可以挂在耳后的微型装置上。有了它,能增加大脑皮层神经元突触的电位总和,并且调制皮层丘脑非特异性投射系统的活动,让脑电波同步节律快速形成,能让我们更准确地阅读他人的神经通路,然后通过发出外激素的方式,对其做出微小调整。

行动前一天,我们共享彼此的知识,首先是我和陈以然,我们选在那条瀑布下方,对对方开放通路,接着,我们承担桥接点的角色。在自然间选择最好的地点,我和他分别与地语者、火语者共享,然后再互相交换。

最后,通路全开。

很快,我们得到了每个人拥有的知识,这样的共享方式可以用0和1组成的计算机程序演示出来。知识包括很多,常识、经验、技能,经由时间锻造,变成自己的羽毛或盔甲。如今,我们将时间的束缚抛到身后,这样的仪式感让我想起受洗或皈依时的神圣。

我们穿过树林往山下走,月光亮堂堂的,照在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几天后,我们得知学校的失语者要提前离开,将被送往附近的国际机场,搭乘飞机去往日本。我们的计划因此提前。出发时,陈以然确认所有电子通信系统处于屏蔽状态,确保基地不会被信号追踪到。整个路程会穿过两座城市,一路有通坦的大道街巷,也有崎岖山路,途中还有很多电子监控和治安官。

陈以然计算过路线,找到了所有密集分布的监控点,当车子经过时,他设置的电子脉冲干扰调制,会将监控摄像录下的画面自动更改为前几分钟的影像,以此造成的时滞让我们躲过监视。另外,各路口的治安官也不会对我们起疑心,他们的神经通路会被我们阅读、微微调整,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一群结伴出游的少年。

我很享受这段旅途,外面的世界像海洋一样在我们身下铺展开来,车灯在人群如织的海浪上撕开一道坦途,黑夜和白昼交替占据着头顶。我常常将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路过海面的风。月光有时很沉重,压在无声的喉间,也压在苍白的城市边缘。我们宛若羽翼渐丰的飞鸟,从林间惊起,然后飞啊,飞啊,寻找着可以停靠的海岸线。

有几个瞬间,我希望目的地永不到达。

旅途很顺利,到达学校之前,我再次接到高维的消息。汪校长已被调离,校方对国外召请失语者的事并不知情,只知道是一次学习交流之旅。飞机将于第二天起飞,陈以然说他预感不妙,不能让他们登上那辆飞机。双胞胎提前黑进了学校的信息系统,得知运送失语者的车子将在中途停留。我们循着路线,在那里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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