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艾莉亚。”他的声音恢復了平时的沉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知晓真相,已经解开了我心中最大的结。”
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距离,落在了遥远的北方,“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履行完自己的职责,还有时间和机会————我会去拜访这位老戴文,亲自向他请教。”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会让他刚刚平復的心绪再次翻涌。
他將目光转回到艾莉亚身上,努力让语气变得轻鬆一些:“艾莉亚,我送的缝衣针,还在么?”
“当然!”艾莉亚立刻转身,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跑到房间角落里,从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行囊中,熟练地抽出了一把细长的佩剑。
她双手捧著它,快步走回来,郑重地递给琼恩,“我一直带著它。它曾经被魔山手下的记事本”抢走过,”她提到那个名字时,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恨意和一丝復仇后的快意,“但是我又把它拿了回来,还顺便收了点利息————”
她没有详细说明“利息”是什么,但琼恩能从她瞬间锐利的眼神中猜到,那绝不仅仅是取回剑那么简单。
琼恩接过这把熟悉的细剑。剑鞘朴素无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他握住剑柄,那上面缠绕的皮革因为长期使用而显得格外贴合手型。
他拇指抵住护手,轻轻一推,伴隨著一声清越的摩擦声,一截寒光四溢的剑身暴露在空气中。壁炉的火光在光滑如镜的剑刃上流动,反射出跳跃的光芒。
他仔细端详著剑身,眉头微微蹙起。感觉似乎比当初他请密肯师傅打造出来,作为临別礼物送给艾莉亚时,要稍长了一些,剑身的线条也似乎有微妙的改变,更加流畅,更加————致命。
“你把它重铸过了?”他抬起眼,看向艾莉亚。
“是的,”艾莉亚点头,“之前战斗中有几处轻微的损伤,而且我觉得它可以更好。母亲————请求光明使者”阁下为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装备和支持,於是詹德利便亲自帮我重铸了一遍。他加入了少量光铸铁”,调整了配重,现在用起来更顺手了。”
缝衣针。琼恩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
这是他用自己在临冬城积攒的零钱,请求密肯师傅打造的。
密肯师傅,那位忠诚的铁匠,早已隨著临冬城的覆灭而遇害。
缝衣针还在,但打造它的工匠,以及那个无忧无虑的临冬城时代,却已经一去不復返了。
然而,它依旧连接著过去与现在,提醒著倖存者们,他们来自哪里,他们是谁。
史塔克家族剩下的这点成员,在安全的片刻,共同追忆那座灰色巨石垒成的家园。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种混合著伤感和温暖的沉默。仿佛默契一般,他们开始回忆起临冬城的旧日时光。
琼恩提起他们在校场上比试射箭,罗柏总是略胜一筹,而艾莉亚则总是不服气地噘著嘴;
艾莉亚则笑著说布兰最喜欢在残塔和城墙间像松鼠一样上下爬动,让鲁温学士和凯特琳夫人心惊胆战;
他们还提到了阿多,那个身材高大、心地单纯、永远只会说“阿多”的马童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带著北境阳光和风雪的气息,鲜活地涌现出来,暂时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他们一直聊著,直到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才打断了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一名穿著朴素羊毛外套的僕人推开门,恭敬地稟告:“雪诺大人,凯文大人为你准备的接风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你现在是否方便过去?”
现实的帷幕再次落下。琼恩深吸一口气,將从记忆深处涌上的情绪压回心底。
“那我先过去了,”他对房间里的三位亲人说道,准备告辞离开。
“等下,琼恩。”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凯特琳女士。隨即,石心夫人转向他们的两个女儿:“珊莎,艾莉亚,你们先去餐厅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们的哥哥说。”
“妈妈————”艾莉亚似乎想说什么,但珊莎更快地反应了过来,她轻轻拉住了妹妹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问。
“走吧,艾莉亚。”珊莎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她向琼恩和母亲微微点头,便拉著不太情愿的艾莉亚,离开了房间,並轻轻带上了房门。
沉重的木门合拢,將外界的声音隔绝。
琼恩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凯特琳女士缓缓將目光从关闭的门扉上移开,重新聚焦在琼恩脸上。
那双曾经明亮、充满生命力的蓝眼睛,如今像是蒙上了灰尘的蓝色玻璃,浑浊而缺乏焦点,只有深处那点执著的火焰仍在燃烧。
“琼恩,”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艰难挤出,“布兰还活著,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