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双手捂住脸,手指插进深色的头髮里。
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之间飘出来:“我从来没有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我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不知道他们的兵力。我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蛛网上的苍蝇,越是挣扎越是难以动弹,而那个准备拿我当晚餐的傢伙,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静静看著我的挣扎。
他放下手,眼睛看著刘易。
那双通常像燧石一样坚硬的眼睛此刻显露出倦意,还有一丝罕见的迷茫:
”
你曾经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么?”
刘易张开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当然,我在冰封的诺森德大陆直面过亡灵军团,我在龙骨荒野见过天灾肆虐后的废墟,我在冰冠堡垒下与復生的死亡骑士交锋。
他想说: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景象,我面对过比异鬼更诡异的敌人。
但他不能说。
在那些记忆里,死亡不是终点。
战士倒下,过一段时间又会站起;城市被毁,很快又能重建;甚至世界本身面临毁灭,也会有系统管理员穿越时间改变一切。
那是一个死亡被驯服的世界,一个可以无数次重来的世界。
而这里,维斯特洛,死亡是真实的,是永久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復活(除非变成尸鬼),不会重生。
城堡被毁就是被毁,不会自动修復。
每一个决定都有不可逆转的后果,每一次失败都可能意味著一切的终结。
刘易最终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南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史坦尼斯说,声音空洞。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盯著帐篷的顶布,目光没有焦点,“北境地广人稀,就算异鬼有復活尸体的能力,他们的扩张也会受制於稀疏的人群,变得缓慢。但是他们一旦去到人烟稠密的南方,河间地、西境、河湾地————很快就能扩展出数倍的数量,直到所有活人都被消灭。必须將他们拦阻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可是现在,连北境人自己都不想留在这片土地了。他们只想赶紧回家,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逃到南方去,让別人为他们而战。”
帐篷里再次安静。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马匹不安的嘶鸣,还有风声一永远不停的风声,像这片土地本身的呼吸,冰冷而悠长。
刘易看著史坦尼斯。这个以顽固著称的国王此刻显露出罕见的脆弱。
刘易知道原因:史坦尼斯的权力基础太薄弱了。
他在北境没有天然盟友,只有共同的威胁勉强將这些人凝聚在一起。
一旦这个威胁超过了团结的收益,联盟就会瓦解。
而他自己呢?刘易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年年,最初的震惊和困惑逐渐被现实的压力取代。
他带来的知识—光明之力,火炮的铸造、黑火药的配方、一些基本的战术原则——在恐怖堡之战中证明有效。
但他不是军事天才,不是先知,却被强迫必须成为救世主。
事实上,他只是个意外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带著一些不属於这个时代的碎片记忆。
他一样陷入了战略迷茫之中。
“既然他们想逃,”片刻后,刘易突然开口,“那就让他们逃。”
史坦尼斯转过头,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嗯?”
刘易站起来,走到桌边,拎起酒壶直接喝了一大口。
酒很劣质,辛辣刺激喉咙,但他需要这点刺激。
“在恐怖堡的那一战,我们贏得太轻鬆了。泪江封冻,火炮齐发,异鬼的进攻被瓦解——————那场胜利给了他们错觉,以为自己在异鬼面前还有逃跑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