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感觉自己的腿好像焊在了站台上,根本迈不动。
数米之外的另一侧站台上,黑压压的人群**着。
我想象着就在那条铁轨之上,人们正对着王毛毛血肉模糊的身体指指点点。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死亡是最愚蠢的选择。
我们可以不停地通过死亡来记得对方,但这样的记得又有什么意义?世界不再与我们有关,这对她不公平。
我以为这一百三十七天的记忆,值得自己承受永生之狱,却从来没有想过,它对王毛毛来说是不是足够值得。一直以为,是林娅的意外,让我把记忆看作比生命还宝贵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王毛毛全须全尾地活着。不是像林娅那样活在另一个我永远无法抵达的泡沫里,而是活在这里。活在有我的这个世界。
哪怕她再也不记得我。
“哎!李正泰!”
王毛毛!
我回过头,她就站在那里。
王毛毛两手揣在外套衣兜里,嘴角微微上扬,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涌现出很多想法。我想上去暴揍她一顿,又想把她揽在胸口;我想对她大吼大叫,又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在人潮汹涌的东直门地铁站,我们隔着一米的距离站着,像两个心照不宣的傻子。
终于,她耸了耸肩,指着围在地铁车头前的人群说:“不知道谁的包掉铁轨上了。”
“你给我听好了,”我说,“有我在,你就甭想破坏2号线正常运营。况且,你要是给碾成烂泥了,我还得再死一次,回来救你。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要是我从这儿往下跳一百次呢?”
“那我就回来救你一百次。”
“一千次呢?”
“回来救你一千次。”
“一百三十七亿次呢?”
“回来救你一百三十七亿次。”
她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咧嘴一笑。
王毛毛朝我走过来,看着我:“你说,那仨蝴蝶是不是傻?”我点点头。
“我们才没那么傻呢,对吧?”她说着,声音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我不要再死一次了。”她又说,“你也不要。”
我又点了点头。
王毛毛吸了口气,不让鼻涕眼泪落下。她露出一个笑容,我发现这姑娘笑起来真挺好看的。
我也笑了。我看着她,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我只想把她的眼角眉梢统统都记下来。
“再过十多个小时,时间循环就结束了。我不会记得你,你也不会记得我。趁那之前—”她踮起脚尖,把脸轻轻地凑到我脸前。
我伸出左手,捧住她仰起的后脑勺。王毛毛后颈窝的皮肤细腻而冰凉。
我低下头,亲在了她同样细腻而冰凉的嘴唇上。
如果再也不能见面,祝你早安、午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