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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2页)

《坍缩前夜》前20分钟的精彩程度不输任何电影,没有声音和色彩的介入,反而让封浪发明了用眼神和表情造句的技巧。他只用了短短几个镜头拼接,就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搞怪而神秘的科学家,他的胡子和眼镜,爆炸发型和宽松白大卦,都是这个形象之下的附属品,而不是这些元素丰满了他的形象。

这20分钟的情节全都围绕一个母题—“时间”,即使不知道结局,我也能猜到,时间,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此刻,我作为银幕外的观众,也很快与其他角色产生了同频共振。这种暧昧的距离感,让我学会用一种悲悯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天空被黑灰色浓雾遮蔽,轰炸机咆哮着展开死神的披风,街道像一张被扭曲的黑白底片,有火光散落的地方就有尸体。空气在活下来的人耳边轰轰作响,他们弓着身子,不断涌入布满城区各处的防空洞。母亲把孩子抱在胸前,骗他说这声响只是摇篮曲;丈夫和妻子一同哭泣,为了刚刚失去的家和良田;还有那瘦骨嶙峋的老父亲,惦记着前线参军的儿子;更多的是陌生人与陌生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然后祈祷。

我们最好一起重复:小心翼翼地我们随时失去生命草木躬身地我们原地等待奇迹。

导演会原谅我们以“我们”自居。他会在那个地下的洞穴安静地等待,扮演好一个拯救所有人的角色。

我能看出来封浪骨子里有一种英雄主义,在这个由他制造出来的困境里,紧接着又自己给出解决方法。及时的救赎,如同精准故事线里的第三幕**,对每分钟都在上演死亡的战争时代来说,这意味着神降。

于是,封浪把那个时间透镜反应堆也变成了一个角色,一个奇迹的象征。在故事情节里,时间本身成为一种英雄式的反哺,作用于拯救者和被拯救者的身体与心灵。

电影比生活更伟大的地方在于,它允许任何幻想中的神来之笔,即使不符合当下的现实,只要故事需要,都没问题。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闯入者,通过对银幕的凝视而钻进封浪的角色驱壳里,跟他一起,等待那个最危险的时刻到来。反应堆上方的光线收缩回去,那些难民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我们被士兵抓走。最后,给观众留下悬在半空的一句话。

尽管我和封浪之间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鸿沟,但这个幻想故事却能让我远离自身的原点,抵达另一个无限接近自身的边缘,这就是电影的魔力。

我觉得这20分钟已经足够,只是,我还没参透“坍缩前夜”的意思。

当那句“重庆,已经不是原来的重庆了”再次出现在大银幕上,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迎来了第三幕。

滔滔不绝的胶片向放映机冲进最后一格,这部电影在我面前画下一个潦草的句号。一切宣告结束,周围变得异常安静,燥热的空气也停止了对我的侵袭。

老姚坐在最后一排陪我看完,我感觉他才是一个纯粹站在第四堵墙外的观众,看着我参与到故事其中,变成《坍缩前夜》的一部分,与这间母体似的暗室形成一种互文关系。

他缓缓起身,目光没有离开那行字幕。我努力从银幕里抽离,经过他身边时,他轻咳了一声,胡子牵动嘴唇,继而牵引着喉结上下滑动,“不如,你自己把剩下的电影拍完吧。”他依然没看我。

老姚的语气模糊不清,不像要求,更不像建议,可就是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在我心中播撒下了一颗种子。这种子蠢蠢欲动,仿佛能孵化出《坍缩前夜》的完整命运。

“可……我要怎么拍?”

“有勇气就行。”

暗室外的光如同箭矢冲向全身,我闭上眼睛,数着开始变得灼热的呼吸,顺便掂量一下自己的勇气。比起现实生活,电影既超然物外又和光同尘,在观众生命里扮演着一种拯救与被拯救的暧昧角色。

我一直觉得,电影是更高维度世界卷曲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的微观投影,那些创作者想要表达的,那些跋涉过自己和他人的自我意识,都被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幻想抑或谎言,曲曲折折地讲述出来,最后都要直抵真相。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想要帮助封浪、或者说帮助我自己去完成《坍缩前夜》。

玫瑰的耳旁腾起一股喧嚣,花蕊早已干透,无法承受的美四处散落,只能借由别人的故事拯救自我。时间也已经干透,俶尔停滞,在这缝隙,我无处藏身。我,是最肮脏的空气,是最干净的灰尘。

老姚帮我准备了很多东西,一台摄影机、一台电脑,还有灯光和其他机器。我问他,还需要什么?

“你的意志。”他说。

我点点头。老姚不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他什么都懂,可能只是在等待什么。

他把我带到一个地下防空洞,这附近有高山作屏障,有坚固的山体构造,又挨近乌江水源,整个洞穴隐藏于金子山200多米深的地层。洞穴外部坡陡林密,四季云遮雾绕,除了一根150米高的烟囱外,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迹。

洞口看上去很平常,可进入到内部简直令人震惊。经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最后到达有着二十多层楼高的人工洞穴中心,老姚边带路边介绍,这儿以前是“国营建新化工机械厂”。曾经在那场4000万人的大迁徙中,重庆涪陵聚集了6万人,随后,这个地名从地图上消失不见,就像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工厂一样。再后来,这个洞穴就被改造成了防空洞。

老姚停下脚步,回声也渐渐平息。我站在洞穴中央,往上望去,最顶部有一处山体裂开的缝隙。周围的一切都被封藏太久,一股破旧、衰败的气味像一首发霉的歌钻入皮肤,但此刻,我却有种踏入圣殿的错觉。

不知来处的一束光像是计算过方向,在这方空间内铺撒下一张光的网,这熟悉的一幕宛若胶片自动卷入我的大脑,我一眼就认出,这儿是《坍缩前夜》的取景地。

防空洞,日,内。科学家、逃兵、难民、敌人。

顺着封浪的故事,我想象着后面的无数种可能性。在夜晚来临前,我开始将脑中的画面变成文字流淌到纸上,这是一种奇妙的创作体验,跟从前完全不一样。我写过很多篇新闻纪实稿件,见过很多人,当我的笔锋无限逼近眼前的现实时,幻想的翅膀就会被重力向下拉扯,虽然我知道两者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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