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是一个年轻姑娘。她一头短发、面容姣好,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
“你真的决定了么?”她说。
“嗯,我必须这么做。”这个时空应该是一种复刻,此刻我钻进了封浪的身体,看着对面的她。
“你就不怕实验不成功?这次回来,安心做一名老师不好么?我们可以……”
“这不是实验,夏棠,这是一次拯救行动。你看,重庆已经不是当年的重庆了……战争短时间内是不会停止的。”
她叫夏棠,名字里同时带有“夏”和“棠”。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又要……”
“拍电影?”
“你不觉得电影这件事,在这个时代无异于戏法么?没有人会懂你的意图的……”夏棠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想要触碰什么,却又收回。
“在之后的时空,一定会有人懂的。必须有人,我是说……”封浪,或者说是我,侧过身躲避她的眼神,“我不知如何跟你解释,能量在不同时空里发生置换,需要维持相对性的平衡。根据质能方程式,时间可以进行物质和能量之间的相互转换,我们可以将三维的空间与时间进行一种等同转换的换算,这样的话,时空就会分出岔路口……因此,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在N时空需要一个守护者,保护那个反应堆装置。然后在N+1时空需要一个跳跃者,他就像一根线,穿起所有针的线,跳跃者会不断往前跃迁,直到……而电影,只是一个比喻!为了找到那个跳跃者。”
夏棠拿起桌上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图形符号能比交谈更快走入封浪的世界。她的指节发白:“直到什么?”
“直到原始时空的我,找到让时间停止分裂的方法。”
“这太冒险了!对他们来说,只有几秒,可对你就是……你真的确定么?”
封浪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夏棠忽然意识到什么,捂住嘴:“所以,跳跃者是……你?”
封浪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瘦弱肩膀:“无数个我。”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忧伤的柠檬香味,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开口说话,和封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无论如何,这是值得的,所有难民都会被拯救,他们会安然无恙,在战争结束后,再回来。”
她哭了,很轻。她知道,他想要变得危险,任谁都阻止不了。
我不知道在混沌中待了多久,我不断被推着往前往后走下去,直到穷尽所有可能性。那个原始时空的时间透镜反应堆上,一定有什么和我身体里的某个部位紧紧相连。
路过一个岔路口,我选择回到一切开始时的原始时空。
彼时彼刻,轰炸正酣,封浪没了之前的儒雅,穿上粗麻布衣,跟所有人一样。地下洞穴收容了数不清的难民,那些眼睛湿润、低垂,夹杂着瑟瑟发抖的恐惧和希望。随后,一批又一批,他像个魔法师,变戏法一样将他们送走。在一个没有战争的时空,在探测器扫描不到的地方,即使只有几秒,他们在那里安然无恙。
《坍缩前夜》是他在轰炸间隙拍摄的。悲与喜不断交织,没人理解他。
我决定回到第一次见到夏棠的场景。
那是一所学堂,那时的封浪不过是个愣头青,却是夏棠父亲最得意的学生。黄昏,天空低垂,光线争先恐后撞击着她的胸膛,睫毛上那一抹暖黄仿佛是从天边偷来的。
“听你爸爸说,你很爱看电影?”
“对啊!”
“那我知道毕业后要去哪儿了。”
“嗯?”
“法国。我要去学拍电影。”
“可是,你的时间透镜研究项目很快就要批下来了,而且正好有个防空洞可以给你做模拟试验场,你以后是要当科学家报效国家的!”
“两件事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是魔法……阿棠,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世界逐渐缩减成一片无垠的星空,山城的风像没有明天似的叫嚣,他只听到胸腔里的狂热和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