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3日末日
现在是10:50,根据“感光者”卫星的通报,光照将在190分钟之后抵达上海。
罗振对着镜头,以代言人的身份做最后一次演讲。人类做完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工作,剩下的,就是保持信心。
灯光暗下来,罗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双肩放松,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摄制组和后勤人员正在收拾东西,大厅里还有其他人,方敬诚、潘教授、总指挥……他们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几辆车等在外面,准备将他们运往设置在地铁站里的避难所。
罗振看向方敬诚,方敬诚会意地脱离人群,走到罗振身边。
“我就不去了。”罗振说道。
“什么?”方敬诚惊讶道。
“我该做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我还得处理一下私事。”
“哦……”方敬诚回头看看总指挥和潘教授,“还跟他们说吗?”
“算了吧,我悄悄走,等他们问起来,你再告诉他们。”
“那你的房间给我用吧!”方敬诚说道,避难所给方敬诚、罗振这样身份的人分配了单间,但方敬诚的房间里挤了七八个亲戚,方敬诚经常到罗振这边睡地板。
罗振把钥匙给了方敬诚,对老朋友点点头,转身从后门出了演播厅。
头顶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容易让人产生仍然在避难所的拱顶下的感觉。
罗振本以为能够在末日来临之前享受片刻安静,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上海还活着。
工厂企业早就停工了,远处高大的写字楼漆黑一片,隐没在同样阴沉的天空里。然而人们除了工作之外,还要继续生活。在摩天大楼的底部,沿街两旁灯火通明,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如同匍匐在树根处的野草一般生机勃勃。水果店、小吃店,还有因为警力有限而出来碰运气的流动摊贩。几个小女孩举着装饰着彩灯的气球,站在一辆三轮车旁,等着买煎饼果子。做煎饼的大爷随着手机里播放的戏曲的节奏用脚打着拍子。不远处的广场上,几队身穿运动服的中年妇女在跳舞,一些情侣挽着胳膊在旁边溜达,有说有笑。路上的车很少,于是有几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捧着手机,大概是在玩什么网络游戏。
看样子,这些人不打算去避难了。
天哪!这是末日!为什么这些人跟过节一样?
罗振掏出一支烟,立刻有几个陌生的路人对他投来鄙夷的眼神。经过这样一次末日来袭,所有人对环境的敏感都达到了极致。他悻悻地把烟塞回去,双手插兜沿着街走。反射膜让地表气温骤降,就算穿着毛衫外套,还是觉得有点冷。
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了,罗振犹豫着,给柳欣拨了电话。
两人之间已经没那么别扭了,但是总还有一层什么东西隔着,就像是塑料反射膜。她现在和她的父母还有孩子住在一起,重新找了一份工作。罗振不忙的时候,一家三口会相约着出去吃饭、逛游乐场、送孩子上下学,过和正常人一样的日子。
从柳欣离开家到现在,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罗振,或者柳欣,大概谁提起过,停止这种生活,回到一起生活的状态。但另一方可能愣了下神,或者犹豫了一秒钟,然后这个提议立刻变成了自取其辱的行为,对话接着升级成争吵。于是一家三口就这样“不离不弃”地过了下来。
用方敬诚的话说—“两个傻瓜。”
罗振对这样的评价也无法否认,相信柳欣也会赞同方敬诚的看法。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了。
还好,不是无人接听。
罗振曾邀请柳欣一起来避难所,但柳欣婉言拒绝了,说还有一些工作要忙。罗振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之间只是保持每两天一次的简单问候。
“你在哪?距离照射还有三个小时。”罗振发微信问。
他站在一个小摊前,圆筒状的炉子里烤着红薯,余热散发出来,让罗振暖和了些。
“我在家。”柳欣回复。
家,罗振看着这个字,它包含了一个很陌生的概念。这一年多来,柳欣从来没有回去过那里,而现在……
末日就要来了,如果想让谁陪在身边,罗振想,那一定还是柳欣。确定了这个答案之后,他又想问自己,为什么女儿连前五名都没排进去?
罗振买了两个大个儿的烤红薯,然后用1000块钱跟路边的一个年轻人换了一辆电动滑板车。年轻人认出了他,张着嘴说:“哎?你是……”
罗振嘿嘿一笑,在黑暗中辨明位置,往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