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非常聪明,远超乎我的想象。自从我教会它们用滚轮摩擦起火后,它们便对这种机械装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们制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拼凑在一起,观察它们的联动效应。很快,我就在这些幼稚的简单机械中发现了斜面、杠杆、齿轮、滑轮等基本的机械单元。小人们很快就总结出了这里面的数学规律,开始自主设计一些更为复杂的机械装置。几天后,它们制造出了一架庞大的机械弩,等怪兽来临的时候,第一次主动向其发动了攻击。
攻击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怪兽被激怒了,一掌拍碎了机械弩,小人们再次仓皇逃窜。
可是它们并没有放弃,继续改进弩的制作工艺,并且找到了一种更好的弹性材料,绞合起来作为弦。第二次进攻让怪兽受了轻伤,但结果还是以小人的溃败告终。
之后,不管它们如何改进制作工艺,始终无法对怪兽造成真正的威胁。它们只好再次求助于我。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考如何消灭这个怪兽的问题。有一天,我看到铅笔盒里的橡皮,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我用铅笔画的图像可以在二维世界里变成真实的东西,那么我用橡皮擦掉画中的事物,会对那个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翻开笔记本,用橡皮擦掉了那只怪兽。
怪兽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件事,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从二维世界的角度来看,有时候物质会凭空消失,或者凭空产生,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与我们这个世界的耦合,那个二维世界从一个封闭系统变成了一个开放的热力学系统。两个世界产生了物质交换,交换的通道,便是我手下的这个笔记本。
总之,我就这样拯救了它们。
看着这些可以安心生活的小人,我刚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小人”却又哭哭啼啼地来到了我面前。那是我的儿子。
“你儿子被人打了,你也不管管?”妻子怒气冲冲地责问我。
说起来,这事我还真有责任。因为几个争议岛屿,最近与A国的矛盾越发激化了。最近一段时间,海上冲突不断。电视和报纸上每天都是舰船对峙的画面。两个国家,互不让步,事态丝毫看不到缓解的迹象。人们的排外情绪也分外高涨,不时就有A国产的轿车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砸得稀烂。儿子的同桌是一名混血儿,母亲是A国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成人世界里的紧张气氛显然也对校园产生了影响——这位混血小孩开始被班上很多同学欺负。
“A国人都是大坏蛋!”调皮的同学向混血小孩挑衅般地喊道。
“我不是A国人。”后者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你妈妈是A国人。你妈妈是大坏蛋!”
“我妈妈不是大坏蛋。”
“就是,就是。我爸爸说的,他们都是大坏蛋。”
“我妈妈不是大坏蛋!”这个小孩突然冲上去,抱着前面挑衅的男孩,滚到了地上。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其他的孩子有起哄的,也有合伙帮着踢打混血小孩的。
说起来,儿子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A国人都是坏蛋吗?”
“当然不是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现在想来,就是这句话让儿子也挨了打。
那时候,儿子挺身而出,想把他同桌从地上拉起来。其他孩子问他:“你怎么帮他?”
“我爸爸说A国人不是坏蛋。”
“胡说!A国人都是坏蛋。你帮他,你也是坏蛋!”
就这样,儿子也被视为A国人的同伙,足足挨了几下。我看着站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儿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虽然我很快联系了他们的班主任,而后者也立刻批评教育了那几个调皮的学生,让他们向我儿子道了歉。但儿子从此在班上便开始备受排挤,到处都有莫名的敌意冒出来。
没办法,过了不久,我们只好让儿子转了学。
这件事着实让我闹心了一阵子。在小张女儿的满月酒上我还向他抱怨来着,那时候我喝了些酒,借着酒劲儿说了些什么“还是女儿好啊,女孩子不会惹事”之类的话。在席间,我就看了他女儿一眼,因为周围一大堆亲戚抢着要去抱这个小家伙,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吵吵嚷嚷,简直像是见识一件了不得的宝物似的。
像所有的爸爸一样,小张非常宠爱这个女儿。每次下班回家,我们从公司去往地铁站的途中,都会经过一家婴幼儿玩具店。他总是不知不觉就走进店里,认真地挑选起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来。
“这个昨天不是买过了吗?”有一次,看着他拿在手里的布偶,我提醒他说。
“不一样。”他把东西摊在手里,给我看,“看这里!昨天买的是红头发,手张开的,这个是粉色的头发,而且手的姿势也不同。”
我盯着布偶仔细看了看,似乎确实和上次买的有些不一样。我突然觉得有些惭愧起来。我很少给儿子买什么礼物,印象中买得最多的是各种启蒙识字用的漫画书。这大概和我喜欢看书有关系。
在儿子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呢?我想,他大概觉得我很无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