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世界
文何涛
一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报废已久的车辆,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一丁点儿绿色,城市废墟在烈日下绵延不绝,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我躲在一堆混凝土碎块后,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路口。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大块头,身高超过两米,全身上下都泛着铁灰色的光泽。它的外观很像人类,但我清楚,它只是一名雷暴兵,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雷暴兵已经离我很近了,我能清楚地看到它三只眼睛中的红光、肩头醒目的闪电盾标志以及固定在前臂上那挺令人恐惧的加特林多管机枪。那玩意儿有六根枪管,每分钟能射出一万发高爆子母弹,弹幕铺天盖地,足以在一瞬间将任何有生目标撕成碎片。死于多管机枪之下的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只消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看一会儿,保管你端起香喷喷的蛋白质粥就会吐出来。这也许就是拥有了多种能量武器和更为先进的动能武器之后,这些智能机器还一直不肯抛弃火药武器的原因。它们要用这种极其残酷的杀戮方式来打击人类的抵抗意志。
林娜向我靠过来,飞快地打起了手势。雷暴兵的拾音器能分辨出方圆五百米内任何细微的动静,发觉异常立即就会开火扫射。这种杀人机器全身上下都是武器,火力全开的话足以在几分钟内将一栋大楼夷为平地,别说我们两个,就是一整支巡逻队也无法与其正面抗衡。为了保证不被发现,我们只有用手语来取代队内通话。
我明白林娜的意思,她是让我留意还有没有别的雷暴兵。这些机器杀手通常都是单独行动,但偶尔也会有例外,针对可能有大批抵抗组织成员聚集的区域,机器主脑就会派出由三台到五台雷暴兵及大批突击者组成的清剿部队。
我小心地转动镜头,搜索附近的可疑目标。望远镜和我身上的作战服一样,都有光学迷彩涂层,能瞒过雷暴兵的电子眼,只要动作幅度不太大,它们很难发现我们。但是光学迷彩服瞒不过热像仪,所以我们还需要在作战服外喷一层强效制冷剂以消除热痕,或者燃起几堆火,用火焰的热量来混淆雷暴兵的侦测系统。
无异常,只有一名雷暴兵。我转过脸,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没有发现。林娜放下狙击步枪,取出腰间的储物罐,拧开了盖子。我提心吊胆地看着林娜的一举一动,唯恐她弄出什么响声来。
罐子里装着三只地鼠,雷暴兵对这种体形很小的啮齿动物没什么兴趣,但地鼠受惊奔逃时还是会引起它短暂的注意,我们争取的就是这几秒钟的间隙。
林娜把储物罐递给我,莞尔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微微闪亮。我明白她在笑什么,如果地鼠不能成功地吸引雷暴兵的注意,那就轮到我去当诱饵了。没办法,谁叫她是神枪手呢。
我故作镇定地耸耸肩,用力把储物罐远远地投了出去。罐子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地后又弹跳几下,最终滚到了一根扭曲不成形状的路灯杆下。不锈钢罐身与坑洼不平的地面相摩擦,发出了刺耳的擦刮声,三只地鼠钻出来,没头没脑地四下狂奔。
遗憾的是,雷暴兵并没有追踪那三只地鼠的动向,反而转过脑袋,盯住了我们的藏身点。
诱敌失败。林娜推了我一把,又伸手指指街道对面。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睛里满是焦灼,看来她和我同样紧张。没办法,只有我亲自上阵了。我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一溜烟奔向街道另一侧。那儿有几辆焦黑变形的汽车,可以暂时提供掩护。
我刚刚跑出数米,加特林机枪那独特的嗡嗡声便骤然响起,无数弹丸如雨点般飞来,化作一道道流光穿过空气,追逐着我的身影。碎石乱迸,周围满是尖厉的啾鸣和混凝土爆裂的闷响,一块碎石划过我的脸颊,疼如刀割。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林娜一定架好了狙击步枪,瞄准了雷暴兵的后颈,那儿是它唯一的要害。
果然,就在我一头扑到汽车后时,狙击步枪那悠长的声音横过天空,林娜开火了。加特林的嗡嗡声并没有停顿,但数不尽的弹丸飞向空中,机枪偏转了方向。我不等狂跳不已的心脏恢复平静,就取下肩上的步枪,探出脑袋去看。
雷暴兵双臂胡乱挥舞,步履蹒跚,浑身颤抖不已,像是喝醉了酒,在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抛射榴弹、等离子炮、针刺弹、弹射飞刃、火箭弹……所有的武器都在向四面八方胡乱迸射。烟尘滚滚,爆炸声接连不断,一栋原本摇摇欲坠的大楼轰然坍塌,两辆废弃的轿车被榴弹击中,在巨响声中高高飞离地面。一柄飞刃旋转着呼啸而至,正钉在我面前的引擎盖上,寒光闪闪的刀刃不住轻颤。这玩意儿极为锋利,足以把我拦腰切成两半,我急忙又缩回了脑袋。
两分钟后,一切归于沉寂,雷暴兵停止了活动。我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那名机器杀手扑倒在道路中央,手脚仍在微微抽搐。成功了!林娜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干得好!”我跳起身来,向林娜高高竖起了大拇指。林娜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欣喜,丢下狙击步枪,加快脚步奔到我面前,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我笑着摇摇头,撩起垂落在林娜面前的黑发,避开她脸颊上的冷凝剂,在她汗津津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没有,我福大命大,那些机器崽子的子弹看到我就会自动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