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打量了打量杜家的两间屋,又打量打量杜沧海:仨儿子,都得成家单过,你是得多准备几处房。
杜建成嗯了一声,和杜沧海一样,对大吴,他有一万个不待见,也是因为这,对吴莎莎也热情不起来,因为深深知道,大吴游手好闲,又好吃懒做,将来非得粘着吴莎莎不可。
大吴本就脸皮厚,加上喝了酒,完全不理会杜家父子的不耐,比划着隔壁院子的方向说:三哥,我就莎莎这么一闺女,等我两眼一闭,除了她,我这家业也没人给,莎莎呢,早晚是沧海的媳妇……你看,咱俩是不是立个文书,你多少给点钱,意思意思,我把房过到沧海名下,怎么样?
杜建成心里冷笑了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就说:把房过给沧海,你住那儿?
大吴理所当然地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和莎莎得给我养老送终,我能搬哪儿去。
赵桂荣和杜建成就让他给气笑了,搞了半天他这是打算把房子的继承权卖给杜沧海,就忍着冷笑,对杜沧海说:沧海,这事你自己说了算。
杜沧海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懒得听大吴耍无赖。大吴急了,站起来追到门口一把拽住他胳膊说道:小沧海,你啥意思?白得了我闺女还想白得我房啊?
杜沧海把他手从胳膊上抹下来,心平气和说:吴叔,我啥都不要,成不?
大吴彻底急了,红着眼,指了杜沧海的鼻子喝道:好哇,杜沧海,果然是恶人街上混的,这才几天,跟我玩喜新厌旧是不是?!
杜沧海不想和他过招,只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轻蔑,大吴感觉到了,就又挽胳膊又撸袖子的:杜沧海!跟我玩赖的,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现在就收拾!立马!现收拾不赊!
杜沧海懒得接他的茬,就出了门,大吴也追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喊:老少爷们都听着啊,杜沧海这小子,还没混出挪庄呢,就想当陈世美了!杜沧海!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你要敢不要莎莎了,我就敢把你家屋顶刨了!
让他说的,杜沧海喷然就笑了,回头说:吴叔,镐头要不要我帮你买?
大吴被激将得下不来台,想动粗,扬手要打却被杜沧海死死地攥住了手腕。杜沧海正当年,大吴虽然还是当年那个牛高马大的大吴,却早已被酒精淘得只剩了空架子,拼命挣了几下,脸都涨通红了,手腕还在杜沧海手里攥着,好歹也是好勇斗狠了大半辈子的人,见院子里的邻居们三三两两地出来瞧着,自觉下不来台,就用另一只手点划着杜沧海说:好小子,杜沧海,算你有种,还没把我闺女娶进门呢,这就跟老丈人动上手了。
杜沧海也知道,在挪庄,但凡认识他和吴莎莎的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赵桂荣更是直接拿吴莎莎当准儿媳妇待,为这杜建成时不时地还和她叮当两句,可她就是喜欢吴莎莎,觉得她跟郭俐美不一样。郭俐美不见得多不好,可相处的时候,亲近不起来,她的一言一行都时刻提醒着她,人家是儿媳妇呢,自己是婆婆,到底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肉,隔着好几层肚皮呢,相处得再好也是满满的客情。可吴莎莎就不,也许是打小没了妈的缘故,特别粘她,亲她,让她常常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多了个女儿。和儿媳妇处得像母女,是多少敦厚婆婆的理想啊,所以,不管杜建成有多少不一样的看法,她就认准吴莎莎了。吴莎莎虽然嘴上不说,可内心里,也一直以杜沧海的女朋友自居。这让杜沧海非常恼火,爱情婚姻,本来是他一个人的事,可他这本人还没点头呢,周围人就要把事给做实了。
现在,大吴又这么吆喝,杜沧海就觉得,自己再不吭一声,下一步怕是他们就要把吴莎莎洗吧洗吧送他**了,就盯着大吴,一字一顿地说:吴叔你给我听好了,我和莎莎,就是小时候的玩伴,不是男女朋友,你也不是我未来的老岳父,你这一套,在我这儿没用!说完,就手往外一送,大吴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站住了。
不等大吴站稳,杜沧海就走了。大吴站稳了,扯着嗓子喊:混账玩意儿!然后喊杜建成也不喊三哥了:老杜!听见了没?你混账儿子这是铁了心要当陈世美!我饶不了他!
杜沧海理也不理就往外走,路过吴莎莎家院子时,就见吴莎莎站在院子里,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哭鼻子抹眼泪呢。杜沧海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情急之下,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挺伤吴莎莎的,就站住了,叫了声莎莎。
吴莎莎看着他,眼里含着泪,嘴倔强地撅着,说:杜沧海你就这么讨厌我?
杜沧海忙说: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吴莎莎说:那你什么意思?
杜沧海就哑然了,觉得没办法解释清楚,就讷讷了一会,说:你爸喝酒了,等回来给他泡壶茶。
说完,杜沧海就走,匆匆的,逃也似的。
吴莎莎在他身后大喊:别拿他说事!我说的是你和我!
杜沧海顿了一下,觉得还是说不清楚,就加快了脚步。然后就听吴莎莎嗵嗵从院子里跑出来,一路追在他身后,他不敢停,唯恐一停下,就会被吴莎莎逼在挪庄的老少爷们面前表态发誓,飞快拐了俩弯,到了公交车站,歪头等车,这车站有好几路公交车停靠,心想,不管来了哪一辆、往哪个方向开,都上,先离开挪庄这是非之地再说。
心里越急,公交车越是不来,把杜沧海急得心里都在挠墙了。很快,吴莎莎就追了过来,脸上的泪已干了,但隐约还有两道微明的泪痕,也是让人心下凄然。
追过来的吴莎莎并不说话,只是和他并肩站了,随他一起张望公交车的方向。
来了一辆8路车,杜沧海想也不想就跳上去,吴莎莎也跟上来。杜沧海买了两张票,扶着栏杆,望着车窗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吴莎莎。说真的,此刻,他心里很虚,虚得都有点慌张了,但他竭力压制着,不让吴莎莎看出来。
车过了一站又一站,8路车的最后一站是海泊河公园。杜沧海下了车,吴莎莎跟在他身后,说:杜沧海,你今天说的是心里话?
杜沧海说:哪句?
你和我不是男女朋友。
杜沧海就笑笑说:咱俩一直是朋友,朋友干嘛还要分男女。
分!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也不想和你友谊长存,我就想做你的女朋友。
一下子,就把杜沧海逼进了死胡同,他退无可退地看着吴莎莎,不知说什么才好。吴莎莎又说:我知道你喜欢丁胜男,可丁胜男进去了,就算没进去她也不喜欢你,丁胜男都去医院打过两次胎了,是孙高第的,大家都知道。
杜沧海心里涌上一阵虚空的难受,像被人抽掉了肋骨,他虚弱地看着吴莎莎,说:莎莎,你能不能不告诉我这些?